《红玫瑰》
(知青爱情长篇小说)
钟奋生
57
阴沉了好些日的天,今天有了亮色。太阳懒洋洋的从云层中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,大地到底有了些生气。但我的心情却好不起来。林娟走了,她给我来了封信,讲她在那边当列车员,跑南昌至九江的一趟慢车。信中还附了一张她最近照的相片,那是一张穿着神气的铁路制服,简直有点象一个女兵样的照片。她这个气质是美姣望尘莫及的。想到林娟,我更感到自己的处境悲凉。
这个礼拜天,秀姑又带口信过来,讲上午十点她仍在松树林等我。
“她又有急事?”
我敏感到今天或许是我们分手的时候。她哥准投了坚决的反对票,她心也动摇了。管它的,任其发展吧。
“她没有讲什么事,只是要你去。”秀姑答。
我仍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那,等了许久不见人影,我感到疲惫,想睡觉了。我坐在一块石头上,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倾听她的脚步声。有一阵子,我的眼睛突然被一双手捂住了!显然是她。
“我比你到这里还早呢!”她笑道,“我跟朱姐还在这里聊了好长一阵天呢!她见你来,就走了。”
看得出,她今天心情格外好,她的好心情到底给了我很大的安慰。
“你再闭上眼睛,”她顽皮地说,“我要给你一样东西!”
我刚将眼睛闭上,她就喊睁开。原来她手上拿着一块手表!
“朱姐这次回家,我托她买的!”她神情挺兴奋,“你先戴上!还象那么回事!这块手表九十块钱,是宝石花牌的,半钢防震。她先垫的钱,我们还要将钱给她。她是走后门托批发部的丰经理搞的。就是制茶厂老丰的妹妹。”
“我们的事,你妈……”
“别提她了,我的路,我自己走!她上次对你那个态度,我也看不惯。这事我想通了。你不能远走高飞,我们应该勇敢的面对这个现实!既然在这里播下的爱情种子,我们就要盼到生根、开花、结果的时候!”
她这一席话,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之光!一瞬间,我眼睛亮了!我精神振作起来了!我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,激动的眼眶涌满了泪水……
我们决心要投入一种新的生活,尽情的享受我们爱情的果实。
“我提议,每天清晨六点,我们还是准时到上次选定的茶园里来。”我猛然想起这个计划,好生激动。“吃过晚饭,我们也到那集中。”
“好,我完全赞成!”她坚决响应,“现在你也有表了,可以掌握时间了。要不要秀姑来?”
“算了。免得她父亲疑神疑鬼。”
“你这个建议最好了!不然,我到你那里去都是提心吊胆的。”……
新的生活,带来了无限的生机,我们日子过得非常充实了。
清晨,我们饱吸着茶园清新的空气,相互追逐嘻戏,享受着一片广阔的天地赋于给我们的乐趣。她原在学生时代,短跑取得过学校的冠军。因此,她跑步的速度非常快,几乎轻而易举就能将我追上,追上我她就会乐得什么似的。我追她时,便在耐力上暗暗与她较劲。有时,我明明伸手就能抓到她,但我还是有意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,一直追到她突然蹲到地下跑不动了,或是累得她抱着一棵树喘不过气来……
“以后不许你这样追人!”她终于责怪我了,“你这是后发制人!你就善于后发制人!”
我为之一惊,她怎么也象徐艳梅、朱美秀一样评价我?!
夜晚,我们在明月下散步,相互倾吐着心声。谈理想、谈人生、谈我们童年时期的趣事。我告诉她,我还是五岁的时候,与几个小伙伴到蔬菜社的菜土里去抓蝴蝶,我们来到了一个大粪坑边,太阳把粪坑的屎都晒硬了。上面停着一只非常好看的花蝴蝶,我提出去抓它,其余的小伙伴都不敢下去。我见上面的屎硬,以为能承受得起一个人的重量,就毫不犹豫往下跳。谁知这一跳就咕嘟咕嘟沉下去了!这个露天粪坑又大又深,几个小伙伴都吓跑了!幸好蔬菜社的陈社长偶然从这里经过,他一把抓住我一只露在上面的手,将我强拉了起来!好在旁边就是城里的一条小河,他将我放到河里洗了好久,才将我身上的屎洗干净……她听后,笑了许久才说:
“你躲过了这一难,会有福呢!”
在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,我们谈论又换过了一个话题,谈一些面临困扰我们爱情的问题。
“跟你说,我房间张永红缺德呢!”她愤愤不平的说,“昨天晚上我们回去晚了点,其实也才十点多钟,她就把门栓了,不开门呀。那天傍晚,我从小路到这边来,刚好被她从厕所出来看到,她就猜想我是到茶园与你约会,她就装睡着不开门。小王想要起来开,她还轻声要她不要开。她的意图很清楚,想要我大声喊门,让四周的人都听见,然后她再在团支部会上批评我。后来,我只有麻起胆子跑到朱姐那去睡……”
“这个混帐的东西!我非要教训她!”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“今晚,我们就有意在这里呆到十点多,我送你到门口,她要又关门,我非把门砸烂不可!”
“你又来了!告诉你,头脑要冷静!”她说,“我还是个团员呢!我还在她的领导下呢!在支部会上,她问我晚上是不是谈恋爱去了。我偏不承认。据讲,她要发动团员来抓我们呢,说是要抓活的,看我还抵不抵赖。”
“她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么?”
“不知道。不过,他们真正要找还是容易找到的。”
“不行,我们得想对策。”
我正这么讲着,突然前面发现有电筒光。
“不好,是他们来了!”
她拉着我,拔腿就跑。
“快,他们在前面!”
这是张永红的声音。
“别慌,这样跑太暴露目标!我们就躲到附近。”我轻声警告她,“他们人多,包围起来就麻烦了。”
我带着她就躲在旁边的茶树丛中,听到他们的脚步从我们不远处跑过,有一阵我们才出来,他们的电筒光是渐渐远去了。
“你真有智慧,”她对我的临危不乱非常满意,“我们慌里慌张乱跑危险呢!你看,前面一个沟,上面只搭块跳板。我们又没有电筒,稍不留神就会摔到沟里去呢!”
她一席话,激起了我的灵感:
“好!”我为这个“灵感”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。
“好什么?”她吃惊的望着我。
“你看我的!”
我借着朦胧的月光,将那跨沟的竹跳板抽过来,只搭一点边,谁踩到上面谁倒霉!
“我们下一步,把他们引过来!”
“这个主意好!”
她不由咳一声。
“你不要咳,我来。”
我将大拇指和食指塞进口中,“唿─”的一声口哨,打破了夜空的沉寂!
“你还会这个?”她惊喜道。
“前几天才跟周师傅学会的。”我自豪的答。
四周不见动静,我又连吹了两声。远方的电筒光朝这边晃来了!
“我们现在怎样?”
“坐山观虎斗。”
我们悄悄弯到另一个方向,远距离密切关注着沟边的动静。这个地方当然绝对能够保证我们的安全,因为从这边下去几分钟就到了五队,她就可以泰然自若的回宿舍了。杂乱急促的步子朝这边奔来了!有一阵子,只听“哎哟”一声女尖音,美姣忍不住,噗哧一下,竟笑出声来……
“好,现在你只管回去睡觉,她要是十点多钟还没回来,你也将门栓好,不开门。”我指点她,“明天不管他们怎么问,怎样套你的口气,你要装着根本没有这么回事!我们要他们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!”
“嗯。”她兴奋而又坚定地答。
58
真是上天有眼,确实是张永红摔到沟里去了。她的腰还闪了一下,在家里整整休息了三天。涂营长试探性的问我那天晚上到那去了,怎么不见我房间亮灯?我若无其事的说到李晓梅那去了,我要他现在去问就是。我早就预防到了这着棋,我将这事的经过兴奋地向李晓梅述说了,她是我绝对放心的人。她象我亲姐姐一样,在关心着我,呵护着我。
“那你千万要小心!”李晓梅告诫我,“尤其是这几天风头上,千万不要出去!涂营长已经发动了武装基干民兵要抓你们!他们都知道是你们搞得鬼,只是没有抓到证据。”
我要秀姑将这个信息迅速告诉美姣,我在一张便条上写道:风声正紧,暂不出兵。下次会晤,另行告知。她也回了一张便条:首战告捷,欢欣鼓舞。养精畜锐,坐等良机。这个良机终于等到了。一天秀姑奔到机务班来告诉我,讲美姣今天准备到县城去,朱美秀也去,她自己也去,而且丝绸厂有车子。吃过中饭就走。她们问我能不能请动假,与她们一道去!这个消息使我振奋!我便赶快去向郑厂长请假,凡是三天以上的假都必须要他批准。他不仅欣然同意,还扯了几尺布要我带给我娘。这次我们几个人在县城确实玩得很开心,恰好美姣姨妈的大女儿也回来了。她比美姣大一岁,在南昌读大学。她也长得挺美,人还显得挺活泼。她名字取得古怪,象外国人的名似的,有四个字,叫什么“娜”。她告诉过我两次,我老记不住,又不好再问。我们一起逛街,一起爬山玩,一起看电影。临回场的那天晚上,我们还一道到城里的照相馆照相。我们几个人来了一个合影。然后,我与那个“娜”两人照了一张,她说第一次与我见面,而且今后也难得回来一次,流露出对我们恋恋不舍的神情。我与她照完后,准备与美姣合影,当摄影师正要按下快门时,“娜”顽皮的奔了过来,站在我旁边,于是照下了我们三个人的照片。
“美姣,不要听我爸爸、妈妈的!”那天晚上,“娜”当着我,告诫她。“只要是自己的心上人,不管找那里的都行,怎么非得要找在城里工作的!”
“嗯!”她坚定的答。
火热的生活,我们伸出臂膀去拥抱,爱情将日子象酿了蜜一样的甜!回味着我们在一起合影那幸福的一刻,心里感受是十分美妙的。
“明天是礼拜,呆在家里没意思。我们几个一起爬山去,把朱老师也叫来。”回场的第二天,我就要秀姑去告诉美姣她们,“制茶厂后面的山,过去是土匪窝,有两个山洞,值得一看!如果天不下雨,明天早晨九点我们在山脚下会面!”
秀姑吃过中饭,就帮我将这个信息传递到了。第二天,天看上去要下雨,但雨必竟没有落下来。寒风到底有些割耳朵了。我们可顾不得这么多,四人兴致勃勃地向山上进发,爬了一阵山,身子才暖和起来。我们先来了下面一个山洞,我们忘记带手电来,不敢进去太深就出来了。这个洞有点显得阴森恐怖,洞口不算大,入洞美姣首先“呀”出了声,里面好大好大,还有流水的声音。外面气候冷,洞内就暖和多了。我们在这里没呆多久,便向上面那个山洞攀登。爬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山,到了上面那个山洞。这个山洞虽然不大,一眼就能望到底,但挺好玩。站在洞口,可以眺望茫茫一片茶海,给人一种豁然开朗,心旷神怡的感觉。我站在此处触景生情,感概万千,想到胡场长曾与我们的剿匪的故事,我也来了兴趣,决定将这个故事再讲给他们听:
“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怎样?”
“哼,你会讲故事!”朱美秀不相信。
“小时候在我们那条街,我讲故事是有名的。什么薛仁贵征东呀,什么薛刚反朝呀,什么观音老母打赤脚上天呀……”
“闲话少说,你有什么故事快讲!”美姣催我。
我清了清嗓门,摆开阵式,就与她们讲述当年发生在这里的剿匪的故事,讲得她们一个个都听入了迷,美秀睁亮眼睛直盯着我,对我的口才似乎还表示怀疑。美姣则时而情绪激动里面陷入深思,只有秀姑还象个孩子似的,在傻呆呆的倾听。
“琼明灿,你彻底变了!”朱美秀夸赞道,“你与学生时代完全是两个人!没想到你口才还这么好,讲得有条有理的。”
“那个‘压寨夫人’现在到那去了?”美姣表现出空前的兴趣。
“这个搞不清,应该还在苗圃。”
“我只要出面找,包不费劲就能找到!”美秀也兴趣很浓,她父亲是农业局的局长,自然知道一些情况。“现在全县的苗圃有三个,县城河对面一个是新建的。另外还有两个,一个在我原来居住的龙港,另一个在黄古坳。”
“秀姑,你到过你那里的苗圃吗?”美姣问。
秀姑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等下到陈铁匠那去,好不好?”美姣提议。
“好!”
我们三人齐声呼应,都想再去听听陈铁匠讲他一些经历。
下山到底有些寒气袭人了。我们正奔在兴头上,树上一只乌鸦突然“哑!”了一声,将我们吓了一跳。我们下山后,就直往陈铁匠家奔,美姣说我们干脆到他们家去吃顿中饭,陈妈还是挺好客的。
“既然打定主意到他们家吃饭,也不能这样空手去呀,我们到场部代销店买点什么才好。”美秀提议。
“我看什么也不要买,就到我家的菜地里弄点菜去。我们家白菜、大蒜、萝卜都种了,我们送菜怕还实在些。”秀姑说。
“这个主意好!”美姣显得空前的兴奋。
我们先来到秀姑家,她爸不知到那去了。我们在她家拿来一个篮子,到他们菜土里搞了满满一篮菜由我提着,就这样朝陈铁匠家走去。当我们快走到他家时,只见那儿围着许多人。再一看,那里象摆有花圈!天啦,陈铁匠死了?!我心里惊来了一丝恐惧。我们走近过去,原来是铁匠的老婆去世了。人们说,她昨天还好好的,今天就突然过了!我们将菜放到厨房,就动手帮着铁匠家干点活。铁匠很感激,坐在藤椅上拉着美姣的手许久许久不松开,眼眶直涌着混浊的泪水……
我猛然意识到:黄医生的话言中了!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!
59
日子已是完全平静下来,我们决定恢复约会。那天晚上月光很好,我们又来到了茶园深处。
“明灿,我问你。”美姣挽着我的手,望着我,突然提出一个怪问题,“如果我脸上生了一个疤,你还会不会要我?”
“现在当然会要,”我坦率地答,“但初次见面会不会一见钟情,就很难说了。”
“那我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”她笑道,“我有个胎记在背上,如果生脸上呢,那就是破相的标记了。”
由于天气寒冷,她穿有两件毛线衣,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的衣服掀开,借着皎白的月光,果真清楚的看到她背的正中那块比较大的疤!她娘告诉她,说这是胎记。也有人胎记生在脸上的。
“前面有人!”
她眼睛尖,猛然发现前面有动静。
“快,躲到那边的野茶树林里去!”
月光象瀑布似的洒在地面,将人和茶园照得清清楚楚。这对我们此刻的处境,显然是十分不利的,这个时候单靠弯腰躲在茶树丛中怕不行。我才想到了前面的野茶树林,这个林子不太大,但人躲进去是隐蔽的。我们刚奔进野茶树林,就听到涂营长的声音:
“封锁各路口!”
涂营长亲自组织的武装基干民兵,与张永红网罗的“乌合之众”显然有着天壤之别!他们跑步的脚步声都挺有节奏,一点也不杂乱。他们奔到野茶树边,刹住了脚步。用手电仔细的扫射,我们象躲避敌人的探照灯似的伏在茶树林中的草丛里,大气也不敢出。紧接着,他们便开始朝树林里抛泥巴(茶园里没有石头),打在树叶上象下雨似的。有一块泥巴差点落在美姣身上。我见此景,赶快伏在她身上,用我的身子保护着她。
“他们不可能躲在这里。”
“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有几个人钻进树林里来了!电筒光仍在四周扫射着,有一个人还在朝我们靠近,糟糕!看来是发现我们了!那个人的脚步一直到我身边才停下,再跨上前一步就要踩到我的身子了!我在等待着他的那句话:“乖乖的起来吧!”他就这样站了好大一阵,突然那边传来哗啦一声闷响:
“你们快过来!我掉到一个大坑里去了!”
我这时才猛然想到,这就是我们进场时,胡场长曾带我们来看的日本飞机炸出来的坑,有两米多深,坑口都被冬毛草封满了。制茶厂周连长的小孩在这里玩,也掉下去过,由于爬不上来,在坑里呆了一个晚上。第二天还是人们找到这边来,喊他才发现的。
“你也真窝囊,想逮人家,自己反倒掉到野猪坑里去了!抓紧点,上!”
“林子里是不会有,他们精得很,准跑到前面去了。”
“往前面跑,也是自投罗网。”
我听出来了他们的声音,有两个是场里老职工的儿子,他们都是才从部队退伍回来的。“正规部队”到底厉害,我们不由惊出一身冷汗!
“我们怎么办?”他们走远后,美姣焦急的问。
“今晚你不能回宿舍去了!他们四周都会有埋伏!”我当机立断,“我送你到美秀那去!不能走大路,就从下面这条小路弯过去,只要是朝那个方向就行!”
我牵着她的手,朝下面这条小路小心翼翼的行进。走了好长一段路,见四周无动静心里才踏实下来。
“看,前面又有电筒光!”我不得不佩服美姣眼睛尖。
看来,他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,今晚我们是在劫难逃。我心里悲观地想。
“怎么办?是往前走,还是后退?” 美姣紧紧地拉着我的手,语气焦急地问。
“不能再往前走!”我当机立断。
我们停下来,开始考虑向那边走。谁知我们的后方也晃动着电筒光。
“前面象有人!”一个声音说。
“快点快点!”这是涂营长的声音。
“天啦,怎么办?!”美姣带着哭音了。
“不要慌,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跑,一跑就更麻烦了。”关键时刻,我神情格外镇静。我环顾一下四周,发现我们的左边又有一片野茶树林,钻到野茶树林去,显然比在茶园里瞎转安全些,刚才也是那片野茶树林帮了我们的忙。“他们只是怀疑前面有人,并没有看清,我们在这里看他们也看不清。弯着腰,慢慢转到那片野茶树林中去。进了林子,就好摆脱他们。”
我们手紧紧地拉着,猫着腰,快步朝野茶树林走去。我们进了林子,他们没有发现。电筒光已经到了我们刚才站的地方,再在那儿多呆一会就危险。
“碰鬼了!我刚才看清了是两个人影,怎么一下就不见了?”
“是不是进了那片野茶树林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
“我们进去搜!”
我们开始没命的往树林深处钻,也不知道钻了多久,猛然又听到涂营长的声音:
“算了,真躲进了里面,我们也难找。封死各路口,他们就是插翅膀也难逃!”
我们这才松了口气,放慢了奔跑着速度。在野茶树林钻了好大一阵,突然眼前豁然开朗,呈现一片岩石空旷地。见此情景情景,不由大吃一惊,怎么又到了我曾差点丢了命的地方!
“这个地方好!真美!”美姣拉着我的手,神情兴奋的就往那块大岩石上奔。“你瞧那块大岩石,光滑光滑的,看了多舒服。我都累了,我们在这里好好坐坐!怎么,你全身在发抖?是不是冷?”
“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!”
我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一股阴气,尽管已经是冬天,那条三米多长的眼镜王蛇正在冬眠,但我没有勇气在这里多呆一分钟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不为什么。”
我不敢将那桩事告诉她,尤其是在此时此地。
“到那块大岩石上坐一下嘛。”她撒娇道,“跑了一个晚上,我都累死了。”
“走,必须赶快离开这里!”
“你这会是怎么啦?”
“不怎么。”
我拉着她的手,就从林子的另一处往外钻,我们在又钻了好大一阵,好容易才钻出野茶树林。
“好!明灿,我们快到六队了!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你看,前面亮光!那是丝绸厂的长明灯! 还有那边盏小红灯,是我哥家!”
我们从旁边一条小道插过去,没走多久果真到了六队,离朱美秀的宿舍不远了。她这时看了看表,“呀”了一声:
“到一点了!”
时间早点晚点无所谓,我们总算彻底摆脱他们了!我不由紧紧抱着她,一口一口深吻着她的脸蛋,庆贺我们的胜利!
“不好!”美姣又发现了远处有人影晃动,“他们追到这边来了!”
“快!从后面窗户去叫醒朱美秀!”
我们奔到朱美秀宿舍后面,美姣轻轻敲了两下窗户,再轻轻喊了几声“朱姐”她就醒了。她敏感到情况紧急,一骨碌爬起床赶快开门:
“朱姐,涂营长派民兵追我们来了!”
“快进来!”美秀说。
“我不能进来!”这个时候,我头脑还十分清晰,“万一他们找到这来怎么办?事情真就闹大了!我得赶回场部去!”
“明灿,那就一路保重!”美姣眼泪都出来了!
“放心,我能摆脱他们!朱美秀,感谢你!”
“上苍保佑你!”……
我自然不敢走大路,怕遇到他们“伏兵”,只有在茫茫茶海中穿梭。当时胆子大的很,一点也不怕,还好生兴奋。也不知走了多久,竟奔到了一片乱坟地里。这时我确实累了,想好好休息一下。月儿象面明镜挂在上空,清凉清凉的风卷来了几声怪叫般的小孩的哭声,这荒山野岭的那会有人家呢?我正想探个究竟,只见前面那棵树上扑啦一声响,原来是只猫头鹰!月光实在是好,四周象一幅静态的画。我坐在坟头,开始美美欣赏着四周荒凉幽静的景色,心中竟没有一丝恐惧感。不由想到鲁迅“踢鬼的故事”,我还真盼在这里遇到鬼呢。
猛地,我发现旁边一莹新坟,不由走去。坟上还放有不少花圈,墓碑的正中刻着“邹月英之墓”。左边刻着:生于一九一三年五月十六日 没于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十九日。右边刻着陈家福和他三个儿子的名字。原来陈铁匠老婆安葬在这里!我记起了几次到陈铁匠家,都是她热情泡茶给我吃的情景。我不由跪在她的坟头,郑重的朝她拜了两拜,也希望她能保佑我平安。我告慰她之后,便大踏步的朝场部方向进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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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李晓梅将我叫到她的房间去,她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去约会了。我一五一十将经过倾吐给了她,李晓梅动了情:
“看来,你们是真情。我还得要改变一下对她的印象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“你们昨晚去约会,你知道是谁告的密么?”
“谁告的密?”提到谁告密,我又火了,“还有谁?肯定是张永红!”
“对,就是她!我原来还不知道她这么讨厌,总算看清了她!”
李晓梅告诉我,昨晚她刚从涂营长家出来,见她进去就听她讲,说我们又到茶园里去了。她还说,我们表面是去谈情说爱,实际是躲到那里去收听敌台广播!涂营长一听,发脾气了!讲这还得了!翻天了!今晚逮住他们,先一索子捆起来再说!
“这真是血口喷人!我们连收音机都没有,怎么收听敌台广播?!”
“我知道她是在冤枉你们,涂营长发那么大的火,我也不好在他火头上去做他的工作,我一个晚上都在替你担心呢!你能够平安回来就好!”
涂营长没抓到我们的证据,仍不好露声色。见到我,还主动含笑和我打招呼,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又一个星期天到了。秀姑来通知我,要我上午九点赶到松树林去,她们在那等我。这天,我吃早饭刚迈出家门就见涂营长,没等他开口,我就抢先一步说:
“我现在到江美姣那去。”我挑战似的望着他,“有没有兴趣,跟我一起去玩玩。”
涂营长望着我笑笑,什么也没说。松树林确实是约会的好地方,那是路旁一座小山,满山的松树长得葱茏诱人。这里离美秀宿舍和美姣哥哥家都不远,能清楚的看清路上的行人,行人却很难观察到林子中的动静。这回我没有直接赴松树林,而是迈着坚实的步伐,首先来到美姣房间,我们相爱这么久了,我还是第一次到她房间。美姣到我们约会的地方去了,房间里张永红和小王在那。
“琼文书……”
张永红还这样称呼我,我大义凛然似的站在她面前,用手点着她的鼻子说:
“警告你:第一,少管闲事!第二,不要血口喷人!第三,小心你脚下的路!”
说完,我就走了。
我来到松树林,美姣、美秀都在那等我。
“你今天迟到了。”美姣含笑道。
“晚来了二十分钟。”美秀马上接过话。
我告诉她们,我是到五队去了。我警告了张永红。我将李晓梅告诉我的事,又转告给了她们。
“我们是要硬一点,美姣你原来也是太老实了!”美秀激愤地说,“你越是躲躲闪闪,她越认为你好欺!你看,她竟要将你们往死里整!那天晚上幸亏你走了。他们真的找到我房间来了,从窗户上射电筒照我们呢!”
美姣又关切的问我那天晚上的情况,我将路上奔波的情景与她们细述了一遍。
“你的胆子也太大了!”美姣语气有些责怪我,“竟还敢坐到坟头欣赏夜景呢!”
“所以说,爱情给人的力量是无穷的!”美秀感概地说,“爱的夜色有中午的阳光!”
想到那晚我奔到坟地的情景,我不由又想到失去老伴的陈铁匠,他太可怜了。脚走不得路,老伴又走了。他人又挺随和,我们到那去他不是与聊天,就是跟我们看相。他与我打不锈钢锉钩针的坯子,就冷锤过好几个。总之我们要请他帮点什么忙,他都是非常乐意的。讲老实话,场部好些知青都与他建立了较深的感情,眼下他遇到这场灾难,我们也不漠不关心。这么想着,我便提议今天下午一起去看看他,她们很快表示赞同。
我们来到陈铁匠家,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,显得更苍老了。他老伴的离去,他到不怎么伤心,他说她是满了花甲的人,也可以上路了。他想不通的是他两个女儿死得太早,白发人送黑发人,在挖他的心……说着说着,他就一把握住美姣的手,将我吓了一跳,我只怕他要干什么。他也象我那般在开始细心抚摸着美姣的双手,看来她这双纤细娇嫩的手确实是逗人爱的。铁匠泪流满面,继续说:
“唉,我得这个病是报应呀,我杀生太杀多了。哎哟哟!”他脚痛起来就要锉牙齿,样子惨不忍睹。“尤其是那年冬天那只母兔不该杀。我的几条狗去追一只野山羊去了。我是偶然发现它蹲在那个刺蓬里的……哎哟哟!它要蹲在那不动呢,我也不准备杀的。它可怜巴巴望着我,我端起铳也下不了手,加上又是只要下崽的母兔。我不准备打它,走开了。那知我刚走开,它就突然窜出来逃跑。一肚的崽,速度那跑得快?我一铳就把它报销了。唉,现在做梦老梦见它,它托梦给我,说她前世是个人啦,还是个姑娘……哎哟哟!我那两个闺女死,与它都有关呀,它是冤魂不散呀……哎哟哟!”讲到这里,他眼睛噙满泪花。“作孽呀,我对不住我头个女人呀。这也是老天对我的报应呀……哎哟哟……”
他脚痛得讲不下去了。他说脚是骨头里面痛,屙屎都蹲不下去。
“痛起来呀,一阵一阵的,象针在里面扎呀。”他向我们描绘脚痛的情景,“好象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里面的骨头呀,经常睡着了,就这么痛醒了!”
黄医生是能治好他的脚痛的,这个时候我更不敢再提到他。我怕触动陈铁匠的隐痛,误认为他老婆是黄医生诅咒死的就麻烦了!美秀在这里,我便想到了他叔外公。
“能不能要你叔外公开个药方,给他吃试试?”
“我也在想这个问题,就是抽不出时间。寄信去时间太长,也怕收不到。”
我听美秀这一讲,决定自己请几天假去。我要美秀写张条子给我,我好拿这张条子去找他叔外公。
“我也去!”美姣说,“我还真想到原来住的地方再去看看呢!”
“你真的决定去,我去帮你向王队长请假。”我说,“王队长会给我这个面子。”
一切都挺顺利,第三天我们就启程了。我们来到垭子湾,美姣没有带我到她原来居住过的地方去,只是远距离的指给我看是那栋屋。
“我们什么都没买,不好去的。”她说。
“那年,好象就是在这里,你背个背篓扯猪潲,”我调皮地望着她,想起了那件往事。“你当时穿着一件挺大鲜艳的红衣服,我们当时就讲你是朵红玫瑰呢!……”
她脸涮的绯红了!我也不好再讲下去。我们到那就直奔美秀她叔外公家,美秀的叔外公竟还记得我,讲我比那回来人长胖了些,但样子没有变。到了美姣的故乡,美姣便以主人翁的姿态出现了。她主动凑上前,亲切地而又细声细气的用当地土话与他介绍陈铁匠的病情,如果耳朵有点背,他绝对难听清。没想到他这么一把年纪了,听力还极好!他静静听美姣说完,只见他那两道白睫毛一扬,说开副药试试,如果药能捡齐或许会有些效果。他的意思最好还是要陈铁匠自己亲自来一趟,呆在他这里治疗有把握些。美秀叔外公开药方是用毛笔写字,那是一支比较细的毛笔,他开药方时字还写得十分流畅,象在书写一幅书法作品。
神医开的药方如下:
白 芍30克 木 瓜12克 甘草12克 鸡血藤15克
威灵仙15克 续 断12克 当归15克 元 胡12克
川 乌 8克 独 活 5克 乳香10克 没 药10克
透骨草12克 蜈 蚣 2条 全蝎10克 葛 根12克
防 风10克 土 别10克 秦艽15克
他开好药方与我们仔细交待一番,想了想看还有没有没讲清楚的,没有什么好再交待的了,我们便向他老人家告辞。我们刚走出门口,他又将我们唤回来。他仍不放心,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上:
几点注意事项:
1、此方费用较高,大约近10元一付,主要贵在蜈蚣,全蝎和元胡三味上。此方不可任意加减剂量,但少一、二味不影响疗效。
2、建议每次三付药一捡,三剂服后如效果不很明显,请将“白芍”一味渐加至60克,如出现腹泻,在上方中加炒白术15克,茯苓12克即可;如几味不佳在上方中加黄芪10克,白术12克,三棱5克,莪术5克。
3、水、酒各半煎肥或汤药中加酒一盅,同服效果更好。
这次我们到垭子湾,我还在美姣家住了两晚,她父母对我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。她父亲目光温和些,母亲则总是狠狠地盯着我们,也不与我们说话。我倒无所谓,今后又不和他们过日子。不过,她母亲弄的菜却挺好吃,而且几乎餐餐都有点腊肉。招待应该是算热情的,看来她母亲是个冷面孔热心肠的人。我真有点后悔那回对她的态度了。尤其是那天我们返回场时,她父母都送我们到车站。她母亲竟冷不防地冲着我说了声:“你到还象个忠厚后生,只是人还要活泛些。”她指的‘活泛’我心里清楚,应该嘴甜一些,叫她几声妈。其实我想喊,却总不好意思叫出来。
陈铁匠照这副方子捡了几副药吃,有明显效果,脚不用劲,里面就不痛了。而且能够蹲下去屙屎;能够慢慢挪动着步子走些路了。
61
我与美姣的爱情逐步从“地下”转入“公开”,前段时期躲躲闪闪的爱情将我们折腾够了。我们也该从重重的顾虑中解救出来,也该扬眉吐气了。我大大方方的到她宿舍去,她也大大方方到我这里来。美姣的正也转了,她已是茶场的正式职工了,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。秀姑似乎已经完成了她的“历史使命”,不必再与我们“通风报信”。我们无拘无束的交往,不知不觉将朱美秀给冷落了。她现在还没找对象,在我们心中留下了一丝阴影,我们心里都暗暗替她着急,她年龄不小啦,也该找啦。
我们在热恋中,还有一个人的命运牵动着我们的心,那便是陈铁匠。他家离场部没多远,我与美姣专程看望他几回了。他老伴死后,家里变得乱七八糟。由于他自己抱病,打铁的生意远没有以前红火。他徒弟虽然膊大腰圆,有一把牛劲,毕竟手艺没过关,加上又没有名气,只能在那勉强维持生计。陈铁匠生活基本能自理,但步子还是迈得艰难。他想亲自到垭子湾去,要美秀叔外公彻底根治他的病。讲起来容易,他这个样子怎么去的?我见他这个孤苦伶仃的样子,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:如果他能与他的结发妻子破镜重圆,那该多好呵!那将是他晚年最好的归宿。从他的神态中看得出,他还恋着他的前妻呢。他关键是需要人照料,他三个儿子似乎都不懂事,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味道。现在问题是:他的结发妻子如今处境怎样?花匠还在不在世?
“你后来与她有来往么?”我问。
“我们离婚后,就再也没见面啦。鬼就鬼在那个花匠,一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!他是用计将我们拆散的,我后来真想一铳把他砰了呢!”
“你知道她现在那里?”
“上回我有个亲戚到来,告诉我,她现在在黄古坳。”
“花匠还在世么?”
“那个色鬼,健着呢!在那里偷野老婆又出了名!”
我将想铁匠“破镜重圆”计划告诉了美姣,这个计划显然是破灭了。不管怎样,我们对铁匠是尽到了我们的责任的。他往后的处境,我们也爱莫能助了。美姣似乎才感觉到我“心好”,说我对人真够真心的。还说与我更是难舍难分了。铁匠的处境,在我俩心中无形中也成了一丝阴影。
美姣触景生情,感到我们的爱情来之不易,应该倍加珍惜。我与她越来越变得难舍难分了。的确,近些天,她不仅休息时间到我这里来,甚至我当晚班,她也到我机务班来。茶叶初制结束后,晚上只发电,制茶厂便一片沉寂,这里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。她每次来,都背着她那个挺时髦的小红提包,她正在用钩子针帮我钩一块桌台布,包里便是放着一大团白线。她边钩东西边陪我聊天,一般她在这里呆个把小时就走,有时也忘记看时间,呆了两个多小时。她回去我便送她到宿舍,再返回来当班。一天下雨,她也打把伞带着电筒来了。天气好时,我们将凳子搬在外面坐,今晚雨天只有进机房了。轰鸣的柴油机声,交谈显然不方便。周师傅便要我们坐到隔壁车间去,他在机房看机子。
“我们看来在这里扎根了,”她说。
“在这里扎根有什么不好?”我指了指我师傅,“呶,他们上海人不都在这里扎根吗?”
“我要能进制茶厂就好,那我就完全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这个问题我会考虑的,争取明年制茶的时候你就能进来!”
“那就好了。”……
这天晚上,我们交谈得比较晚,她一看表已是十点多钟。我送他回去时,师傅叮嘱我:
“你就不要来了,回家做个好梦去!我在这里当班。”
当我送她快到五队时,她一把扑在我怀里,不肯走了。她说张永红到县里去了,小王一个人在家。她跟她讲了,再晚也不要栓门。雨在劈里啪啦的下着,四周漆黑一团。我们就这样紧紧的拥抱,夜幕将我们深深笼罩,寒风直往人骨子里钻,哗哗的雨声为我们奏响乐曲。
“你说,这个地球上,有象我们这样相爱的么?”我们也不知拥抱了多久,美姣突然问。
我没有回答她,我将她抱得更紧了。
“跟你说沙,我们全家都坚决反对我在这里找对象,我妈对你的印象也很不好。主要还是看不起你呆在这里,茶农工不是国家正式工人,他们看不上。他们总想我到城里找,我姨妈在城里与我物色了一个,催我去见面呢。”
她讲这话我心里惊过了一丝阴影,我对眼下不利于我们相爱的客观环境深感忧虑,她能抵挡得住吗?她姨妈与她在城里物色的对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?会不会是个当什么官的?会不会是朱大鹏?我担心的就是命运捉弄我!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里活动情况,用手抚摸着我的头,深情地说:
“你在想什么?你怕我变心是不是?我们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,你还信不过我么?我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……”
我只觉得鼻子一酸,用嘴唇堵住了她言下的话……
她尽管这么向我发誓,我心里仍不踏实,好些天这道阴影老在我眼前徘徊,对于我们未来的前途我是感到暗淡的。我甚至隐隐约约的感到,我们的爱情关系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,随时有毁灭的危险。不管我原在场文书的位置上还是现在机务班,我都觉得有无比的优越感,综观全场一千多知青,我算是混得不错的呢。但这有什么用?这只是井底之蛙,自我陶醉罢了。不知怎么的,如今我有一种很浓的自卑感,我感到在茶场工作前途渺茫。人家看重的是县城的工作,才不在乎你区区一个茶场文书;才不看重你吃什么机务技术饭呢!美姣呵,你还能坚持多久呢?你能够档得住城里对你的诱惑么?这是我替她忧虑的。
62
聪明绝顶的周师傅,他精湛的技术名气扬到城里去了。那个周未的晚上我与他当班,他兴致勃勃告诉我,讲有一只城里来的机划船在这里抛了锚,那个船老大特地奔到茶场来找他,请他明天抽空去帮他修机器。师傅听他将柴油机运转情况述说一遍之后,马上断定不是小故障,要将机子全部拆下来,扎扎实实搞一天。他邀我明天跟他一起去,学点技术。
“你现在调动无希望,看来和我一样只有在这里扎根了。在茶场扎根,机务班当然是最好的工作,而你要在机务班站稳脚,没有好技术不行。再说,技术是自己的,学到了就学到了,到那都有用,人家也拿不去。”师傅语重心长地与我说,“你在机务班呆的时间不长,两次偏偏都是制茶的时候,柴油机全部拆开的维修保养你都没参加过,里面的结构你还不太清楚。因此你就不好去发现问题,解决问题。明天对你来讲,是一个难得的机会,那船上的柴油机要全部拆下来,我要好好弄一下,你跟我去,我告诉你一些里面的关键东西。你看我是怎样将它全部拆开,又是怎样装上的。你心里有了底,下次我们的柴油机保养维修,就不是门外汉了。柴油机出了故障也不会心慌。”
他对我的关心,我从内心表示感谢。这样好的师傅到那去找呵!他不摆丝毫架子,而且传教技术又毫无保留。有这么难得的好师傅带,不认真跟他学点东西怎么行?是的,我现在确实需要将技术搞上去,能够独自处理一些常见故障。如果还能解决一些关键性的技术难题,那就在茶场名气大振了!我们读共大时,虽然学过柴油机。那也是学点理论知识,老师带我们在一部老掉了牙的破机子中,了解柴油机的结构情况。这点皮毛知识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。现在既然又回到了机务班,就要将原来学校学的知识沿继下来,在实践中加以巩固。再说,技术过得硬,将来想调城里,联系接收单位也理直气壮一些,对自己的前途无疑有很大的好处。这么想着,我为明天有这么一个学技术的机会,心里乐滋滋的。
第二天吃过早饭,我先到老石家,麻烦秀姑与我跑一趟,告诉美姣要她今天不要过来了。我要与师傅学技术去。从老石那出来,我就去邀师傅,我们先在场部转了一圈,看有没有车到镇上去。但什么车都没有,只有走路去了。师傅说,只要不换零件,抓紧点时间今天还是搞得完的。我们风尘仆仆赶到江边,船老大见我们来了,老远就迎了过来,十分热情;热情的甚至有些低三下四,他将我们带上船。搬两个小凳给我们坐,要我们先歇一会。江边孤伶伶的只有这一只船,船老大说他们的船队今天都开走了。
“周师傅呵,你来了我就不怕了。我还真担心你来不了呢。你们工作这么忙......”
船老大年龄三十开外,国字脸,红风满面,挺标准的身材。他边说边与我们泡茶敬烟,见我们都不吸烟他反而显得尴尬。他说我们不吸烟也好,他想戒戒不掉。船上还有一个身个瘦小的小伙子,老大告诉我们他是来学开船的,算是他徒弟吧。
“那就中午多喝两杯!我侄女买菜去了。她就在这里丝绸厂教书。”
在丝绸厂教书,这么巧,莫是朱美秀?
“师傅,您贵姓?”我脱口而问。
“不敢当,姓朱。”
“你侄女是朱美秀?”
“对呀,你认识?”
“我们在共大是同班同学呢!”
“那好那好!你知道她到丝绸厂来了么?她原在龙港的。”
“我、我、不晓得.......”
他这一问,我竟慌了神,当面撒起谎来,师傅站在一旁暗笑。
我们相互惊讶似的聊了一阵,师傅便言归正传了。他要他将机子开动看一下。机子好一阵才沉重的起动,起动时排气管象放屁式的,滚着几股浓烟。
“现在主要是马力不行,有时还会突然停机。耗油量大,噪音也大。我想打这个转身回去修,都来不及了。船上不装货还好一点,上滩还要别的船来帮着拉......”
师傅这时细心告诉我,讲机子气门漏气,导致起动困难,冒黑烟,马力下降。气门间隙要调。有个缸还不工作。喷油也有问题,喷油时间要调。再就是排气冲程的原因,要拆开来好好检查一下。我与师傅一道拆着机子,边拆机子他边与我讲解这是什么零件,起什么作用;机子里面好些地方厚厚的积圬,是怎么形成的。机子拆下来快,没有花多少时间。机子解体后,第一部就是将这些零件全部用柴油逐个洗干净。师傅说,捻磨气门、调气门间隙、喷油时间等技术细活,可就要费些功夫了。当我们正在埋头洗着零件时,美秀从镇上买菜回来了!她说知道我肯定会来的,有意多买了些菜。
“我还与你带了一个人来呢!”美秀含笑望着我。
我不由为之一惊,一阵欣喜!
“你出舱去看看!”
我赶快起身迈出船舱,真是美姣也来了!她在沙滩上逗只小白狗玩呢!白狗是美秀叔叔的,她告诉我,她和美秀是搭丝绸厂的汽车来的。她在沙滩上玩了一会,便上船帮着美秀来洗菜。美秀一呵气搞了十来个菜,她叔叔还抱出了一罐子米酒,中饭自然是吃得热闹愉快。美秀叔叔夸我找了一个好老婆,真是漂亮极了!周师傅则说,将来一定要喝到我们的喜酒。
“行!你们都要请到的!”美姣有些兴奋地说。
吃过中饭紧接着就干活,师傅告诉我,这台柴油机其实没有多大问题,主要是气门间隙和喷油间隙没有调好,他还将调间隙的秘诀小声告诉了我,似乎生怕让船老大学到。到下午五点来钟,机子就全部装好了。一试机,果然运转良好,没有噪音,排气管也不冒黑烟了。
“你这一招硬是绝了!城里的师傅讲要换气缸要换喷油嘴,我就担心这台机子整个要报废,你这什么都不换就搞好了!”船老大冲着我师傅夸道,“你有技术绝活,我也玩手绝活给你们看!你知道美秀怎么不买鱼么?有我在就不要买鱼了。我招待客人都是临时下河去捉!晚餐我与你们弄两条鱼来!”
美秀赶快附和道,她叔叔厉害着呢!能潜在水底两个小时不露出头来!她这
么夸她叔叔,她叔叔也就边脱衣服。只见他快步奔到船头,纵身跃入江里就不见他的踪影了。好一阵,他才猛然从江中心露出头来。紧接着右手很快将一条鱼举上来,博得我们一片欢呼声!他游过来将鱼抛进船舱,又一个猛子钻入水中,简直象玩魔术式的,不一会又抓起一条鱼上来。两条鱼差不多大,都是草鱼,约一斤多一条。这场景,确实叫人好开心!
晚餐当然是非常丰盛的,我们又喝了不少米酒。吃过晚饭,我与美姣先送美秀回宿舍,师傅一个人返回场部。我们到美秀宿舍门口,见天完全黑下来了。也就没有进她宿舍去。我将美姣送进宿舍,坐她那就不想走了。我们的爱情完全公开后,反倒没有一点事了。开始我们在公路上散步,人们还背地里指指点点,我们大大方方没有理睬,人们也见怪不怪了。这会我坐在她那只想打瞌睡。美姣见此景,知道我是多喝了点酒,这么晚了不敢久留我,就邀同房小王将我送回去。她们送了我一半路,我坚决不要她们再送,自己轻一脚重一脚的晃回去了。米酒好喝,但后劲足。开始都没事,回到宿舍就有八分醉意了。
第二天我们仍休息,准备晚上当班。我睡了个大懒觉,睡在床上美美回味着昨天的情景。这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起床,起床不久,涂营长就敲门进来,和和气气要我到他办公室去一下,看来他是要与我缓和关系。李晓梅为使他改变对我的印象,与他做了不少工作。当然我也改变了对涂营长的态度,迎面与他相见,还主动与他打招呼。我还与美姣说,抽个时间,我们到他家去玩一次,也与他融洽一下感情,我解决组织问题好减少一些阻力。老石常跟我说,凡事和为贵嘛。我有些兴奋地来到了他办公室,我先亲切地喊了他一声“涂营长”,他朝我点了点头,要我坐下。
“最近,小江是不是到机务班来玩了?”他含笑问。
“没有呀。”我也含笑答。
“我是说,你当晚班的时候,她是不是来了?”
“没有呀。”
“真没有还是假没有?”他严肃起来。
“真没有。”反正他又没有看到,我便捉弄似的有意抵赖。
“好,没事了,你先回去。”
他这个语气引起了我的警觉,怎么象对付犯人似的?我想问他讲这话是什么意思,话到口边还是忍住了。我实在不想与他的关系搞僵。没想到第二天,得到了一个五雷轰顶似的消息:制茶厂罗厂长正式通知我,要我今天到场部去停职反省!我问他是什么事,他说他也不清楚。我莫名其妙来到场部,涂营长打开一间小会议室的门要我进去,里面搭着三张临时床,放着一张桌子,外面还站着两位持枪的武装基干民兵。
“涂营长,你要我到这里来干什么?!”我火了!
“你们看紧一点,不要让他跑了!”涂营长没有回答我的话,而是叮嘱他们一句就走了。
看守我的这两个年青人,正是那天晚上钻进野茶树林抓我们的两个退伍军人,他们都是从部队回来不久,人显得干净利索,威风凛凛。他们的父亲我都熟悉,一个是制茶厂的王保管员,还有一个场部水房的杜师傅。我跟杜师傅的关系还不错,便要小杜与我透点风,我到底是犯了什么事?难道谈恋爱犯法么?他的神情显得很为难,似乎想说而又不敢说。
“我要见陈书记!”
“他到六队蹲点去了。”
“能不能叫李晓梅来一趟?”关键时刻我想到了她。
他想去,但神情仍感到为难。
“你还怕我跑么?”我知道他的难处,“我与你父亲那么好的关系,就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,我也不会跑。”
他经我这么一说,还是去了。不多久,李晓梅就来了。
“真是莫名其妙!叫我到这里搞什么停职反省!”我见她来,将满肚子的火便发了出来,“越是这样,我们的爱情越坚定!”
“你头脑冷静点,”李晓梅神情也显得严肃,“你要跟我讲实话,你做没做什么亏心事?”
“我当晚班是几次悄悄与小江恋爱去了。”我对她不得不讲实话,“但也是经周师傅同意的呀。这事我承认错,也不至于要停职反省!”
“你真的没做其它什么亏心事?”
“这我就不明白了。我实在想不出来。”
“我跟你点破吧,有人认出你了。”
“认出我干什么?”
“你不是跟我在装吧?其它什么事都好打商量,这事我一点都帮不了你。”
“你讲话越讲越让我糊涂,我跟你装什么?你干脆跟我讲明了吧,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?!”
“机务班遭盗了!”
“就为这个?哈哈!这个认出我的人,我敢当场打他几个耳光!人正不怕影歪!”
“你讲这话能负责就好了,我也就放心了。你真正心里无鬼,那不怕,调查清楚你就会出来。你头脑千万要冷静!”
李晓梅这一讲,我心里才踏实。停职反省期间,涂营长一直没与我露面,那两个小伙子陪我一起到食堂吃饭、陪我一起睡觉、陪我一块散步,我上厕所他们也在门口盯着,只是没有要我写什么“交待材料”。美姣可急坏了!她托秀姑给我送来了一封信,秀姑是趁我到食堂打饭的时候,悄悄塞给我的。信的全文如下──
明灿:
真不明白,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磨难?听说你在场部停职反省;在写检查,我心如刀割。是我害了你,我不应该晚上到机务班去的。外面现在传来谣言,说我到机务班与你乱搞名堂,被发现了!讲这个性质严重,所以才将你停职反省!
你千万要沉住气!他们没有抓到证据,我们就是不承认!我向别人是根本否定的,我说晚上从来没有到过机务班去!周师傅是个稳重人,他不会说出来的,这个我们可以放心。我担心的是有人会借机害你!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?赶快写张纸条,明天中饭时秀姑在接应你!不要怕,有必要我会到县里去找我姨父、姨妈;去找谢县长!
美 姣
第二天中饭时间,秀姑果然在食堂“接应”我。我轻声告诉她,没事。要她们放心!第三天上午,涂营长来了。他进来人还是显得很和气:
“小琼,考虑得怎么样?”
“什么考虑怎样?”
“跟你实说了吧,我也是看在李晓梅的面子上,对你宽容得不能再宽容。可是,你连不为我想一想,也不为你自己想一想。”他神情严肃起来,“这么大的事,你随便就能抵赖过去?我们不调查清楚,会随便将你找来么?这些你都想过没有?你坦白得好,最好要有立功表现,我们还可以酌情考虑,从宽处理……”
“把人证物证找来!”我火了!
“放肆!再不老实,晚上开你的批斗会!”
“砍掉我的头,我都还要伸冤!”
涂营长气急败坏的走了。晚上他真的组织了全场两百多名武装基干民兵到大会议室开会,还派人荷枪实弹的站岗,气氛显得森严恐怖!我见情况不妙,怎么也不肯出去。他们开始还是好言相劝,要我到会上去讲清楚。见劝我无效,涂营长便火了!要他们用绳子将我绑起来,强行押到会场去!没想到他们竟把绳子也带来了!我见绳子更是一阵心惊,作好了与他们拼死决战的准备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,李晓梅出现了!
“只要你心里无鬼,不怕,去!”
受到李艳梅的鼓舞,我便来到了会场。
“琼明灿,首先要跟你讲清楚,我老涂不是小人。我与你无冤无仇,不会冤枉你!”涂营长站在我面前,朝众人说,“你不是喊冤吗?我要你在事实面前低头。现在你还是同志,可以坐在凳上,等下恐怕就要你跪下了!”
涂营长打了个手势,一个民兵将一个陌生人带进了会场。
“老刘同志,你跟大伙说说,是他吧?”
这个陌生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,便一口咬定:
“是他!”
涂营长发话了:
“这个人原来不认识你,人家还不是我们县的,对你更是无冤无仇。琼明灿,现在该老实了吧!?”
我怒目瞪着这个陌生人,真想一拳将他打翻在地!就在这时,我看到李晓梅的目光,她分明在暗示我,要我头脑冷静!
“你既然认出是我,那你跟大家说说,我是那天到你那里的?我卖了什么东西给你?”我头脑到底冷静下来。
“卖了什么东西,你还要问他吗?”台下有人讥讽我一句。
“你到我那里三次,第一次是卖了二十八块钱;第二次是卖了十六块钱,第三次就是上个星期天,卖了二十块钱。”
“你在血口喷人!”我到底忍不住了!“我问你,上个星期天,我是什么时候到你那的?”
“下午。”
“好。涂营长,你现在派人去问苏小丽,上个星期天的下午,我与江美姣在广播室,刘文书也在,我们一起在搞东西吃!”
涂营长真的派人去“取证”去了。陌生人见我口气这么硬,也满面孤疑又再盯着我看:
“怕我是认错了……”
“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景,看清楚些。”涂营长的语气象在鼓励他。
“人是象,听口音是不象……”
“人是象,我们场里跟他长相象的人多呢!”李晓梅语气有些火了。“你仔细回忆一下,看那个人身上还有什么特征没有?”
“哦,我记起了!不是他!那个人嘴角边还有颗小红痣!”
这个人是新调进机务班的小伍,他确实长得与我相象。他这么一讲,涂营长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。出去“取证”的人也很快回来了。涂营长见我受了冤枉,便在会上当众与我“平反”:
“通过这件事,证明小琼是纯洁的!也不能说我们工作做得不细,我们做得够细了。当然,这件事很特别。现在机务班真正没有问题的,就是他!”涂营长讲到这里,有力的打了一个手势。“所以说,真金不怕火炼,怕火不是真金!明晚,制茶厂准备召开大会,这个会机务班只有小琼能够参加!今天的会就到这里,大家一定要保密!”
事后,李晓梅才将详细经过告诉我。原来机务班所有的废铜全都无冀而飞了!甚至有的新领来的铜轴瓦,也神秘的失踪了!涂营长他们查这个案子,已经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!机务班调走了两个,又进来了我们两个人,现在也刚好六人。在我们六人中,确实只有我最干净。他们是分成三伙盗窃,似乎各不相干,但都心照不宣。事情巧就巧在三伙人都想到一块去了!一是选中当晚班作案,而且作案工具都是将铜装到水壶里;二是偷来的铜不敢到宁都镇废品收购站卖,怕暴露目标特地奔到我们相邻的一个县去。我们这里是边界,步行半天就可以走到那边一个小镇。小伍与恽师傅都是各自打“单干”,他们分别都邀有别的伙伴。另外还有那两个师傅一伙。我师傅自己到没有偷,只是开车送恽师傅到那边去过一次,他也连带倒霉了。天气冷起来了,我们每天当晚班都要带壶水去烧,下班后就有热水洗脸洗脚了。他们就是将盗来的铜丢进水壶里,下班后就大摇大摆提回来,躲过门卫的视线。他们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,没有想到还是被发现了!我被错认后,涂营长这样分析我们:美姣到我这来,不是背一个小红包吗?盗来的铜准是放在包里!她到机务班来谈情说爱是假,与我串通盗窃才是真……
63
第二天,涂营长要我再休息一天,说是压压惊。只是反复叮嘱我,要我绝对保密,今天晚上开完会以后,就可以公开了。我们机务班几个伙计见到我都喜笑颜开,看得出他们对我兴灾乐祸呢!真正面临一场灾难的是他们,后来,场部给他们每个人都分别开了“批斗会”,盗窃次数最多的小伍,还被打得鼻青脸肿。
中午我到食堂买饭,秀姑又在那等我。
“你没事啦?”
“我不是与你讲了,我不会有事。”
“你打完饭,我与你到房间去,我有要紧事告诉你!”
秀姑神情严肃,我心不由怦怦跳起来,莫是又有不妙的事情发生?!秀姑跟我来到房间,我自然顾不上吃饭,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?
“美姣是跟你铁心了!这是她昨晚写给你的血书!”
“血书?!”
我一下愣住了!我确实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,我有些茫然的盯着秀姑,秀姑从口袋将血书拿出,那是一张比较厚的白纸,白纸上跳跃着一行鲜血写成的字:
海枯石烂我不变心!
江美姣
血书的字比较细长,非常清晰,尽管是以正楷的形式写,仍能让人感受到有一股活力。可见她小时学她父亲练书法是没有白练的,尤其是那个“变”字最后一捺还显得格外有力。我望着这份血书,整个心颤抖了!秀姑告诉我,她是在朱美秀房间用针挑破中指尖写的。可以想象当时鲜血从她那指尖上冒出来的情景,她那是双娇嫩的纤细的极逗人疼爱的手呵!好多次,她坐在我身上,我就尽情抚摸着她的手掌,陶醉在一种美妙的享受之中。真没想到,她竟有勇气用尖挑破这纤细娇嫩的中指,十指连心呵!那种痛她是怎么能够忍受的?!秀姑告诉我,她说在我处于逆境中,她要用整个心灵对我的支持!还有什么比爱情的力量更富有震撼力呢?!
“朱姐对你的处境也很急,她知道陈书记在六队蹲点,准备去找他。但她困惑的是,不知你究竟犯了什么事?”
“下午有没有时间?麻烦你跑一趟,去告诉美姣,要她早点到美秀那去,我五点准时赶到!我要把一切告诉她们!”
秀姑走了。我热血沸腾起来!我从箱里翻出她送给我的那张半身放大的彩色相片,这张像确实照得挺美挺妖艳,连上海的照相馆都不敢加洗,被视为是“黄色”的相片,看上去恰似一个电影明星,对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!我凝视望着,许久许久,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脸上……
她给我写了血书,我当然要应战!猛地脑海中闪出一道灵光!我想到了苏小丽披戴的那条挺漂亮的绿颜色的尼龙围巾,我想要她送给我,我写给美姣的血书就写在这条尼龙围巾上,再送给她!我这么想着,立即就奔去敲她的门,她听到是我敲她的门,有些吃惊。因为她知道我有睡午觉的习惯,她也同样有睡午觉的习惯。这时,她已经上床睡觉了呢!她打开门,神态还有些睡眼惺忪。
“什么事?”她含笑道。
“我看中了你戴的这条围巾,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个勇气。“你能不能送给我?”
“我看你是想她想得发疯了!”她乐了,“才从‘牢’里出来,就要去与她团聚?就要送东西给她?”
“我下午是准备到她那去一趟。她能凑钱替我买块表,我也总得送她一点东西。你这条围巾好多钱?”
“你要问好多钱呀,一万块呢!”
“一万块?把我的所有家产……”
“哈哈!再搭上你这个人!”
我们这样开玩笑,嘻嘻哈哈乐了一阵,她正经起来:
“这条围巾是去年从上海买的,已经戴了一年了。旧了。我送你一条新的!和这条一模一样。不过,不是绿颜色的,是白色的。”
“那,更好!”
“更好?她喜欢白色的么?”
“喜欢!”
她开箱取出了一条崭新的白颜色的尼龙围巾送给我,当我再一次问她多少钱准备付给她钱时,她一把将我推到门外,她还要睡午觉呢!
回到房间,我坐在窗前凝神思考着,我这份血书写几个什么字呢?我开始也想写和她一样的内容,总觉得不够理想。她有她向我表白真情的语气,我也有我向她表白真情的语气。那么,我在血书上写上几个什么字呢?我凝思结想了好一阵,突然,眼前一道亮光!有了!我也赶快找出一根针,将右手中指挑破,有鲜血出来但流速挺慢,根本无法写。我一时性起,干脆忍住痛用牙齿咬破中指,血便直涌出来,我在这条雪白的尼龙围巾上写上:
不废情海终生流 向着明天奔放急
姣妹象征动脉血 鲜血停止生命息
这餐中饭忘记吃,也根本吃不下。我当时兴奋激动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,我完成了一桩我人生旅途中的永远不可磨灭的重大事件!这个时候,形容我们的友情,用“心紧紧连在一起”似乎还不贴切,而是要用“两颗纯真的心已经完全融化在一起了”来形容。我中学时代想去参军,而且有着极其强烈的欲望,曾写过血书交给接兵部队,当然那时有好几个同学写。没想到今天,我刚迈上初恋不久,我的女友就向我表达了血的决心。难为她对我一片深情,今生今世我是永远不会忘怀的。下午五点,我准时赶到那美秀房间,美姣、美秀、秀姑都在那里等我。我将事情的真相倾吐给了她们,她们才长长松了口气。吃完晚饭秀姑就回去了。
“你们慢慢聊。明灿,可不要辜负我妹妹一片心!”
美秀将碗筷收拾好后,也出去了。她并还帮我们将门关上,落了锁!美秀走后,我将我的这份血书回敬给她,她看后一头扎进我怀里,激动的失声哭起来了!我将这条围巾细心帮她系在颈脖上,这天晚上她就这样系着它,紧紧搂着我睡到天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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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岭茶场好些知青在忙着做家具,那阵子简直是刮起了一股做家具的风。当然,好几对青年都是准备春节要结婚的。我开始关注这些细节了。据我初步了解单场部这一片就有六位木匠在场知青做家具。我师傅也趁着这股“家具风”忙着购木料,他先后托人家带过好几根木头来了。他做家具不请木匠,木匠师傅是他自己。他还瞧不起那些木匠呢!他认为他们的手艺还没有他高。他原来做过一个柜子,由于一直没上漆现在看上去都有些旧了。不过我细细欣赏,确实感到他的木工工艺精细,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。我正心里盘算着,是不是我们的家具也拜托他做呢?我们给他工钱。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美姣,她也表示同意。只是怎么开口与他说起这个事呢?一天,我又到他宿舍,装着欣赏那柜子的样子,在捉摸一个由头向他提起这事。他望着他做的柜子,却先发出感叹来:
“就是太费时间了。我只有利用休班时间慢慢搞。好在我们不急着结婚,慢慢磨也没关系,家具全部做好最后才上漆。做家具也是细活,急不得。何况我还没做过,还是边做边构图。这是为自己,要我当木匠打死我也不干!” 他这一席话,彻底打消了我们想找他做家具的念头。黄医生也在做家具,几个木工我经过比较,觉得还是黄医生请的那个木匠好。当然,这个木匠与他做家具是帮忙的,黄医生治好了他老婆的病。黄医生只用好酒好菜招待他就行。那个木工也姓黄,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。他见我老到那去探行情,就建议我的家具包给他做算了。不要我操一点心,一套家具两百块钱。做好找个车子去装来就是,实在找不到车子,他也可以找拖拉机送过来。但要先给一半钱,主要是购料。他在家里做。他家在鹰嘴岩。黄医生讲,要我真有心,包给他做放一万个心。万一做出了事,他敢与我担风险。他是木料早买好了,不然也会包给他做的。这个价也不贵,因为这是一整套家具。我一时拿不定主意,我说等黄医生这一套家具做好了再说。
一天,师傅要我帮他点忙,与他到鹰嘴岩去购木料。他知道我在里面呆过,比较熟悉。
“我为什么急着要购木料呢?现在做家具成风,人家都争先恐后在购料,一窝风的跑到鹰嘴岩,我再不着手,木料很快就要涨价!”师傅富有远见地说,“我必须先将木料购回来,就无后顾之忧了。你在鹰嘴岩守柴呆了那么久,认识张队长么?在那里买便宜木料,非要找他批条子才行。”
张队长我只是见过面,与他没有交情。不过师傅这个忙应该是能够帮到的,因为老杨曾带我到过张队长家,我们还在他家吃过饭。说不来,队长的老婆现在还记得我。老杨与队长有较深的交情,但他现回城里了,有一回我在大街上碰到他,当时他告诉我离开鹰嘴岩快半年了。他要还在鹰嘴岩就好办事了。眼下我们只有找到队长家里,说服他批条子给我们。这桩事我心里有底,只等师傅选个日子,我陪他进趟山跑一趟就是。师傅性子急,第二天他就联系了小陈的车子,小陈要到城里去办点事,他说晚一天去也没关系,先帮我师傅将木料拉回来了再讲。我带着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张队长家,他这阵子正要出门,见我们来只得又进去。他显得苍老多了,看上去还无精打采。如果是在外面碰上,我肯定认不出了。
“后生,你好面熟!”队长冲着我说。
“那年,我在你家吃过饭呢。与老杨,你忘啦?”我提醒他。
“记起了,你姓琼!开始我还听从姓‘穷’呢!我心想,天底下那有这个姓。是来要木头?”
没想到没等我们开口,他先说了。我赶快点了点头,神情变得兴奋起来,想与他亲热几句:
“嫂子呢?”
“过罗。”
“过了?!”我大吃一惊。
“就是上个月,她有痨病。”他回答是淡淡的。
师傅见此情景,赶快把话岔开:
“现在的木头没涨价吧?”
“你们来还是按原价,一棵树五角钱。”
“队长,这烟是过滤嘴的,我过年从上海带来的。”
“不要。我把烟戒了。”
“拿着,我们一点心意。”
师傅硬要将两包烟塞给他,队长也死活不收。这么僵持了一阵,队长也把话岔开了:
“我给你们几把柴刀,你们自己上山去砍。呶,就是前面那片杉木林,都是好木头。”他往顶前面那座山指了指,“这边一座山是不能再砍了,树也不好。你们砍完树扛到公路边,我再来过下目。我就在家里等你们。”
队长看来对我们是绝对放心的,他也不担心我们砍好树不给钱就跑。当然,队长的屋隔江正对公路,你的一举一动他坐在家里一目了然。他是这里山寨的王,有着绝对的权威,只要他一声呼唤,四周山民很快就会蜂拥而出,你插翅膀也休想逃离鹰嘴岩。所以这位山寨的王才这么漫不经心,才这么从容大度。停顿了一会,继续补充道:
“我们队上没劳力了。广州那边来几个收购木头的人,是给了现钱的,我们卖给他们两块钱一棵树。其他关系户来,都是自己去砍,我们不送了。”
师傅有些犯难,主要是见砍树的地方离这里还比较远,我们这样自己去砍树太费时间了。来时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,有思想准备我们至少会带一把柴刀来。在这里只有听队长的,他要你到那砍,你就只有乖乖到那砍。很快师傅又转忧为喜,接过柴刀,手一挥:
“走,我们赶快去砍!”他边走边与我们说,“队长没有限死我们砍好多树,我们今天就多砍点。我是三棵树够了。你们也一个人砍三棵吧。机会难得!”
小陈赶快摇头不要,他家在农村,那里木料多着呢。我经师傅提醒,眼睛一亮:是呵,机会难得。趁机我也决定买三棵杉树,我与美姣的关系到了这一步,是该作好结婚做家具的准备了。我将木料备好,到时候那个木匠工艺好,我就请那个做。三棵树做一套家具估计也够了,不够到时候再进山买一点就是。想到结婚做家具,心里当然是甜甜的。
我们这座山离公路是远了些,但山上的杉树确实喜人,笔直笔直好大一棵。师傅好生兴奋,选一棵最直最大的,赶快就砍。我与小陈也一人选一棵,奋力砍起来。师傅砍树样子做得吓人,比我们的速度却慢多了。我与小陈都称得上是砍柴的老手了。而师傅在上海还极少见到山呢!我们分别砍倒了两棵杉树,还将树枝都剃干净了,师傅那棵杉树才呼啦倒下。我们一呵气放倒六棵树,一个个都累得够呛。当我们想将树搬走时,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我们这般的力气,别说是将树扛走,就是起肩都困难。一棵树必须要两个人抬。然而如果两个人扛一棵树,一个人就要空手走。六棵树必须要走六趟,那今天一整日,恐怕就要在这山上折腾了。现在已经快到吃中饭的时间了,我们的肚子也感到有些饿了。该死的湿杉树,没想到有这么重!
“师傅,这样不是办法,我去与队长商量。我们每棵树再加五角钱,请他们的人来扛!”关键时刻,我赶快献一策,“我们就算是两个人扛棵树,还有那座木桥怎么过?我们空手过来都感到怕人,有些摇晃。两个人扛这么重的树踩在上面,翻到河里去就更麻烦了!”
“有道理!你赶快去交涉!”师傅表示完全赞成,“我们在这里等。”
我一呵气奔到队长家,还没等我将原因讲完,他就笑了。他说行,叫几个伙计帮我们把树扛到公路边就事。说罢他就叉起双手,站在屋门口朝山上仰天喊道:
“桐子壳──叫三个人下来,三个──扛树哟!”
就在我们砍树的那座山头上,很快就露出几个人,他们听到队长的呼唤,赶快往下面奔来了。
那三个山民个子比我们矮小得多,力气则大得惊人。他们扛起树神情都显得挺兴奋,竟欢快地小跑起来。他们利利索索帮我们将六棵树放上车,还帮我们细心将树用绳子绑好,一边放三棵。这时,我们才将六块钱交给张队长,他老先生又笑了:
“你们这些城里人呀,都是些没用的货!还没有一个人从我这手上挣回你们自己的钱!你们算好,自己还有胆量去砍树,别的人一听要自己上山,都直摇头。只得由我全盘定价,批树条子是五角,砍一棵树是五角,将树扛出来也是五角,加起来就是一块五。我办事十分公平。外乡人来买树,没有关系,那对不起,每棵树一律是两块,还不包括上车。树只扛到公路上。”
那年我进山守柴时,凡经过张队长批条子买的杉树,他们包砍包送到公路边才五角钱一棵。现在要他们这样“全套服务”,竟涨了一块五角钱!明年这个时候,或许就是两块五了。难怪师傅要急着购料,做家具可以不急,购料不急不行呵。师傅再次将那两包烟塞给张队长,他收下了。他自己留了一包,给了一包给那三个人。
“你们做家具,木头如果还少,下次可以再批一点。”张队长道,“你们不要给别人做人情就是。”
我们一个劲地道谢,师傅见时间还早,就要小陈将车直接开赴镇上,将树都锯成板子和木方,讲拉回家也好放些,我当然完全造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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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将杉树锯出木方和板子后,统统放在制茶厂仓库里,仓库很大,又有地板。我们的木方和板子都是架好放的,为的是通风,干后不变形。美姣对这些木料也十分满意,还找来一支粉笔,在我们那堆木料上写上了我的名字,怕以后万一搞错。我们的感情在一天天的深化,已是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了。忽然有一天,我却发现她脸上神情显得有些憔悴,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思,她说没有,只是天天劳动开荒太劳累了。她的这个变化,无疑引起了我的警觉。我敏感到似乎不这么简单,进一步向她了解:
“工作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?有谁欺服你了?”
她淡淡一笑,说没有事。我就更感到她有心思了!
“有什么事只管讲,天塌下来我顶着!”
我眼睛直逼着她,她泪珠就在眼眶里滚动了。
“天天开荒,烦死了!手上血泡都打出来了!”
她将手掌伸给我看,果然有血泡。两个手掌都有,右手掌的血泡还挺大,看了确实叫人心疼。我要她干脆将血泡挑破,将乌血挤出来到场卫生所去上点药。她摇了摇头说由它去。我告诉她,要她干活时握锄头不要握得太紧,尤其是左手,还要随着锄头的上下而自由滑动。我原来在共大时,开荒劳动开始手也打起了血泡,后来黄明雪同学告诉我这个诀窍,就好多了。尤其到后来手磨起了厚厚的老茧,就更无所谓了。我这么开导她,她眼睛还是显得暗淡。有一阵子,她叹了口气才说:
“做人真难呵!尤其当一个漂亮的女人!本来不想讲,讲了你也气,还是讲了吧。”
她依偎在我怀里,开始向我述说开了。她说原来开荒都是一个队在一起大会战的,大家干她也干,大家休息她也休息,这样一天过去也还不觉得很累。后来就划分为组,以小组为单位任务包干,时间概念就紧了,人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。谁知王队长越来越厉害,鬼点子越来越多,这些天开始将任务划分到个人。也不管你体力好还是体力弱,都是平均划分。当天的任务必须当天完成,完不成任务就打旷工。劳动力好的人,一天的任务半天就完成了,下午就可以回到家睡大觉。她体力弱,只有早出晚归的干,扎扎实实搞一整天。队上有个叫水牯的老职工,力大如牛,一天拼命干能挖一亩荒地。他四十多岁了,还没找老婆。他就经常来帮助美姣开荒,起初美姣还以为他的心好,很感激。有一天,他竟要她以后不要来了,她划分的那点地他与她包了,却提出晚上要和她睡觉。只睡上半夜,下半夜她就可以回宿舍去,又不会造成什么影响。被美姣痛骂了一阵,美姣就再不敢要他帮忙,他却还是厚着脸皮与她粘在一起。几下干完自己的活,就跑到美姣划分的地上来,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。外界就讲美姣是狐猩精,迷了琼文书,连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不放过。
“明灿,人生得漂亮是一种灾难呵。过去感悟不到,现在体会太深刻了!讲老实话,我还是尽全力在搞好工作,但无任我怎么努力,都无法躲过一些风言风语,无法改变人们对我的不好印象。我一天难讲三句话,几乎不跟队里所有的男青年交往。外界还是讲我风骚;还是讲我专勾引男人!好多男人都爱盯着我,色迷迷的,目光都象带着勾。象那个水牯还老不正经,经常向我动手动脚。他们就可以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,我这个受害者不仅得不到正义的援助,王队长还经常在会上讲我思想不健康!我向他诉苦说水牯老不正经,王队长却说就是八十岁的人,也经不起我的勾引!你说气不气人!我的天啦,我究竟勾引了谁?!”她讲到这里,已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。“明灿,我是一个怎样的人,你应该是最清楚的。想穿了,这个世界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。人活到一百岁是死,你享尽荣华富贵也逃脱不了死。象我这个处境真还不如早死,早解脱!我的缺点我明白,不就是爱点打扮,穿着讲究了点。我并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怎么就生存不下去呢?!你看,张永红就把我们往死里整!张永红平时干的活比我少多了。动不动就是抽去开这个会办那个班的,这还不说。她这个人狡猾的要死,人家在大汗细水拼命干活,她则装模作样,一下采访这个一下采访那个,搞什么现场报道。一天下来,她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。其实了解情况完全可以下班后问嘛。她才把王队长迷得团团转呢,包括那个小王队长。我们最辛苦的时候,她到好,全缩到家里写什么稿去了!她是我们队上最自由的人,谁也管不到她!我们队上唯独张永红没有划分地给她,场领导来了,她可以装摸作样干一阵,场领导一走,她就搞她的报道去了。。你说,这个世道公平么?我还听说,王队长将地划分到个人,就是冲着我来的。说是思想不健康的人,就是不能让她钻到空子;就是要她用劳动的汗水洗刷小资产阶级的思想,这里不是养小姐的地方!别的队都没有划分的。天啦,你现在应该是最了解我的!我那不正经?外界早就说我是刮过几个毛毛的,在我生日的那天,我是铁下心来让你证明我是清白的!朱姐也支持我,她说至少要从你心里抹去这层阴影!因为我迟早都是你的人!”
“我明天就去找王队长!”我激愤起来。
“你去找他,我有什么事再不跟你讲了。”
“我们不能老这样低着头做人,任人宰割!”
“是这么个社会,就必须低着头做人!”
“好吧,我听你的。以后你有什么苦衷就向我倾吐,我们一道来分担好吗?”
她泪光闪闪,点了点头。
“明灿,你是我的精神支柱,我之所能够坚持到今天,是你在无形支持着我。不然,恐怕我早不在这个世上了。这是心里话。不过现在你放心,我能够顶住的......我们换过一个话题,谈些轻松点的好吗?”她又深情的坐到我身上来了。“跟你讲个笑话,那个水牯出事了。昨天他去搞我们队上那头大母猪,被范文敬他娘发现了!他就跪到她面前向她求情,要她千万不要讲出去,还塞给她五十块钱。这是真的,你可以悄悄去问文敬他妈。他妈原来对我印象也不好,现在她说好了。她很同情我的处境,我有什么苦衷也向她讲……”
我实在听不下去,牙齿已是咬得咯咯响。我必须要去找王队长讨个公道,我必须要去教训一下水牯!
“明灿,你在想什么呀?”
“没想什么,我在听你讲笑话呢!”
第二天,我一个人悄悄来到五队范文敬家,他这天正下晚班在家。我要他中午吃饭的时间带我到水牯房间去一下,我说找他有点事。
“你能告诉我吗?发生了什么事?”
我还是将美姣受委曲的事,与他简单的述说了一遍。
“你现在的意思是找他干什么?”
“教训一下他,管他是水牯还是马牯的!”
“行。”
我一直在文敬家等到他们开荒收工,老远就见水牯牛高马大的走在人群的中间。美姣的身影也渐渐出现了。她确实一个人埋着头,扛把锄头走在队伍的最后。我们一直等水牯进屋有一阵子了,文敬才带我到他家去。他家住在离队部猪栏不远的一栋小平房里,那里只住有四户人家。我们大大方方走进去,他猛然见我们来,神情还是有点吃惊。
“琼文书……”
“你跟我跪下!你做了什么亏心事!”
“你……们要干什么?”
我怒不可竭,跳起来一拳挥起打在他脸上。我这一招还是在共大时黄明雪教给我的。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蒙了!愣了那么一下,才握紧拳头,怒目眼圆,大概是想反击。就在这一瞬间,文敬飞起一脚,踢在他的胸前,只听呼啦一声,他竟被这一脚踢倒了!那飞腿的姿势非常漂亮,干净利索。我心里暗喜,没想到文敬会武功!
“跪下。”文敬话语不重,但语气威严。
水牯整个精神防线垮了,朝我们跪下了。
“江美姣是我的未婚妻,今后不许你对她胡思乱想,更不许你对他动手动脚!今天我来,就给你这句话。”
他向我们直点头。
“文敬,我们走!”
“今天只是点警告。”文敬威风凛凛,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说。“不要以为你劲大,就可以胡作非为。讲老实话,你这样的人来四个!”
文敬顺手在地下拾起一块红砖,用剑指啪啦将红砖砍去了一半,看来他的武功还不一般!
中饭在文敬家吃,他告诉我,他的武艺就是那个捉蛇的广东师傅传授给他的,他说跑江湖的人,没有一身绝技就难得在外面混。我说拜他为师,他讲现在不行,等他采集完了一百种草药之后,一定全部传授给我。
“现在还差几味,我正在找。”文敬说,“药搞齐就煎水,每次练功前就搽在手脚上。手脚就发痒,就想摔打蹦跳。不摔打蹦跳人还不舒服,一下就劲练出来了。先练劲,再练拳,就不是绣花拳了。讲老实话,今天我还没有完全使劲,我怕出人命案。药齐了,我就会来找你。明年开春,我还准备抽个时间到龙港去一趟,那里草药多,估计我现缺的这种草药那里都有,开春好找药。”
这天晚上,我又悄悄到了王队长家,将美姣感委曲的事与他细说了一遍,要他看在我的面子上,对她不要做得太过份。他一脸尴尬,笑呵呵的直点头什么也没说。
第二天晚上,美姣又奔到我房间来,看得出她脸上有欣喜之色:
“明灿,你说怪啵?”美姣将头埋在我怀里说,“开荒又不划分了。王队长还说,要我人吃不消,可以到家里休息两天。”
我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她,心里到底亮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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机务班那次事情发生后,人员很快作了较大的调整。场领导将那四位有盗窃行为的伙计统统调出了机务班,陈书记亲自从县茶厂调来了两位师傅,再从我们这里调进了两位青年进来。两位师傅一人带一个徒弟,我则仍跟周师傅,这个星期恰好又轮到我们晚上发电。出了那次事,美姣再也不敢晚上到我当班的地方来了。
一天上午,天下好大的雨,我在家盼着美姣到我这来,同时也在想她今天若不来,我就到她那去。我不时地看了看表,我心里说顶多等到九点半。正当我准备出门到她那去时,郑厂长的女儿找到我这里来了。她是来向我报信的,她说她公公去世了!郑厂长平时对我那么关照,他家里出了事,我当然义不容辞要赶快去帮忙。我赶快锁好门,就与郑厂长女儿到她家去了。忙了整整一个上午,中午他弄了几桌,我则不肯到这里吃。主要是太费时间,吃饭钟响了,他们的菜还没有上桌。
“你到食堂吃也好,”郑厂长非常理解我,“你昨夜当了班,又还有睡午觉的习惯。你赶快到食堂打点饭吃,下午三点钟再来。”
谁知我刚吃过中饭,美姣就打把伞风尘扑扑赶到我这里来了!她粗气喘喘问我今天能不能请假到县城去,她兴奋地告诉我,她姨父真有本事,将她二哥从红星农机厂调到城里来了!他们家也都迁到城里来了!今天刚好搬家过来,她要赶回去帮下忙。
“你能一道与我回去就最好了!我们搭下午两点半的班车走!”
我告诉她,事情真不凑巧,郑厂长的父亲死了。这个时候我怎么好回城里去?
“郑厂长的父亲后天出葬,准备葬到老家农村去,他还要我与他守家呢。”我猛然还想到了一桩事,“你不是想进制茶厂吗?我正在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跟他讲呢。我建议你晚一天走,今天也去帮下忙……”
“行!行!”
她没等我说完,赶快欣然答应。
美姣在忙着扎白花,她手还挺灵巧,明显比别人扎得快,想必原来她搞过。我则帮着挑水呀,洗菜呀什么的,反正见事做事。到他家帮忙的人挺多,总指挥是胡场长。晚饭我们是在郑厂长家吃的,七点钟才开席,一直吃到八点多钟。晚上发电我就不能去了,周师傅一个人当班。我们一直在那忙到十点多钟,郑厂长要我送美姣回去,今晚也不需要我守夜,有人。我送美姣当快走到五排时,她又深情地扑进我怀里,不肯走了。
“这个时候,张永红准栓了门的……”
“那就到我房间去!”
爱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,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。她狠狠吻了我一下,算是表示赞同。我现在的房间好在不引人注目,离场部有一百米左右。我似乎有这种预感今晚美姣要我在这里过夜,一清早我就从井边提了两桶水,还上了两个大号开水瓶的水,开水瓶是林娟从家里带来的,保温效果相当好,清早上的水现在还很烫。美姣洗脸洗脚完毕,她就开始细心的铺着床,而且中间还有意垫着一条枕巾,那神态就象我们已经打了结婚证一样。床铺好她就先上床睡了。我上床后,她就抱着我浑身狂吻,她说想煞她了!折腾了好大一阵,她才慢慢平静下来。
“我们这才算真正的同居,是在我们自己家里。”美姣抚摸着我的脸说,“将来有一天,你要当了大干部,调走了,变心了,还有了小汽车。我看到你的车来,就一头撞死在你的车底下……”
“你真会胡思乱想,”我乐了。
“真的,我们到了这种地步,谁也不要变心,一定要成为一对友好夫妻!”
“还要这么说出来吗?”
我们也不知聊了多长时间,开始她是睁亮眼睛与我说话的,后来眼睛慢慢闭上仍在与我交谈,再后来聊着着有一阵子不见她吱声,我摇了她两下也没有动静,她这么紧贴在我怀里睡熟过去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送她搭上了回县城的班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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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黄医生又弄两条斤把重的鱼,他要我到那去喝两杯。这次他与我交谈时,向我解释清楚了上次他“躺着不干”的事。他说他不准备在这里呆长久,父母已经在南京与他布了网,找的对象是位在北京工作的中学老师,和他是老乡也是南京人。他已经请了探亲假准备回去,那边放寒假了,他好与她在南京见面。他准备明天就动身,要我替他保密。他表示谢谢我对他的关心。
美姣这次从城里返回场后,我猛然发现她似乎人瘦了些,脸色也不太好,白晰的脸庞,红晕似乎少许多。她说没休息好,这几天都在整理家务。家里乱七八糟,拖了整整两汽车的东西过来。房子又小,还只是临时过度一下,有了好房子还要搬次家。
“你要注意身体!”
“嗯。”
美姣到底病倒了。病得还比较重,下不得床。又是呕吐又是发烧,我闻讯忙将场部去请医生。真不凑巧,黄医生又回南京去了,不然将他请来是最好的。我奔到医务室,见徐医生坐在那,就将她请来了。徐医生看上去四十来岁,人还长得漂亮,是个性格极温和挺负责的好医生。她跟着我,几乎是小跑步的赶到那,稍询问了一下病情,就与她打了吊针,吊针打了一天,病才显得好些。第三天又不行了,而且更严重。徐医生不得不把汤医生也叫来了,又打了一天吊针,病情总算稳定下来。汤医生怕是老糊涂了,莫明其妙的警告我,要我要选择时候,注意一点!那几天,我几乎天天呆在她床边,美秀也来看过她几次。
“上次回城里,主要是太劳累了,加上淋了雨,天气这么冷,又感冒了。”美姣与我说,“我平时从不生病,病起来就不轻。”
她哥嫂见她病得这样,也挺着急,待她病情稍好点后,赶快将她接到那边疗养去了。她的病,无疑也使我的心情沉起来。人好起来不觉得,人病倒了,尤其是病得比较重,就感到生命非常可贵。几天下来,她就显得挺憔悴了。我还真担心她会有个三长两短呢!她病情现在日趋好转,又转到她哥哥家去了,我才放了心。这些天,我也劳累了,同事说我瘦了许多。正当我感到心力交瘁时,一天下午,陈铁匠的儿子找到机务班来,要我抽空到那去一趟。我问他什么事,他说他也讲不清,要我到那去一趟就知道了。
我收拾好工具,就跟铁匠的细崽往他家奔。我说是不是他的脚又不行了。小把戏点了点头。这就麻烦了。我去也不能解决问题呀。我一路忧心忡忡,跟他到了陈铁匠家。一个生得挺漂亮的女人在门口迎接着我,那女人一对乌黑粗大的长辫子,还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其引人注目。我不由吓了一大跳!不知怎么的,我一下联想到陈铁匠死去的二女!是他的女儿么?我心里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!陈铁匠仍坐在滕椅上,热情向我打招呼:
“琼文书,她就是我的头个女人呢!她男人死啦!我亲戚告诉她我生了病,她就跑来看我啦!”
原来她就是那个“压寨夫人”?!怪不得当年土匪头子看中她!现在还蛮有风韵,看上去象是才三十出头!天啦,她的眼神竟还象化了美姣!铁匠告诉我,她姓方,叫翠花。
“我们找你来,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。”方妇人神情显得庄重,“他的脚这几天又严重些了,不能再拖下去了!你能不能带我们到那个神医那去一趟?将我们送到那,你就回来。我们日后再来感激你!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与我泡茶。她是用黄古坳的风俗来接待我,这杯茶泡得很有特色,除放有茶叶外,里面还放有如下作料:盐腌好的菊花、罗卜丁、桔子皮丁、姜;炒熟的芝麻、黄豆等,味道确实别具一格。
“这……”我一下不好怎么回答他们。
“琼文书,我知道这事对你很为难,搞文书是很忙的……”
我赶快纠正,我现在在机务班,没有搞文书了。
“吃技术饭更好!”她接着说下去,“老陈说你为人好,还说你是个文曲星的相,将来会有大出息!上次还要你费心,专程跑到那去为他开药方来。那个神医确实了不得!几副药就能镇住他的脚痛!看来也只有他能够治好他的病!你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,我们会记在心上的……”
讲到这里,她长长透了口气,样子显得有点无可奈何。
“不瞒你,真正要找我还是找得到的,我也是垭子湾的人啦。我在垭子湾生,在垭子湾长大,那个神医解放前我还见过。后来,命运出了变故,十五岁那年我从那里跑出来了。这么多年我都没回去过,垭子湾现在没有一个亲人了。我做梦都想到那去看看呵……叶落归根,我将来死了,还是要埋到那里去的……”
她的泪珠艰难的终于滚出来了。我见此景,鼻子酸酸的不忍细看,她的话还没讲完,我的心就早动了。
“行!行!我陪你们去一趟!”
方妇人见我已答应,脸上又露出了笑容。于是,进一步告诉我她的计划。如果我现在能请到假的话,最好明天动身,因为再些过天就要过年了。时间往后拖,就要等到年后去了。耽误的时间就太长了。
“他的徒弟和三个儿子都去,到那后再把他背上山。有这么多人去,不会使你为难的!”
“我这就去请假!”
晚饭他们一定要留我吃,铁匠还要他那个小儿子跟我一道去,怕我请了假就不来吃饭了。我来到制茶厂找到郑厂长,把情况简要与他说了一遍。他也鼓励我,这样的事应该去,能帮忙的尽量帮忙,人活在世上要多积德。他批了我五天假,还要我见机行事,他作好了我超假的准备。我请好假并找刘文书开了住宿介绍信便来到老石家,要秀姑去转告美姣,我明天带陈铁匠到垭子湾去,问她去不去?美秀放寒假回城里去了。秀姑为人极忠诚,立即动身就往五队奔去了。晚上得到秀姑的回音是,美姣想去去不成,她要跟她哥哥、嫂嫂回上海去过年,过两天就走。
方妇人为招待我,晚餐搞了一大桌菜,她从黄古坳还带来了一缸自己酿的米酒,味道还蛮好。看得出,她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女人!
方妇人挨着我坐,不停地往我碗里挟菜,很是热情。她告诉我,她到这里来了,就不准备回黄古坳去了。她还说,花匠偷野老婆被人杀了。杀他的人跑了,至今还没有抓到呢!她等铁匠的脚治好后,就正式与他复婚,还要办几桌酒。
“找对象了么?”她小声问我。
“他找了呢!”铁匠耳尖,他坐在桌那边都听到了。
“我身边带的两个,是我生的老三、老四,现在老三是结婚了。”她细声告诉我,“老四在黄古坳林场检尺,人还长得蛮漂亮的,好多人都在追她呢!你要还没找,我就将她许配给你!”
我猛然想到胡场长与我们说过的话,讲她这边带了四个女儿,陈铁匠只带两个,显然是他“讲故事”添油加醋了。
第二天,恰好场里有车子进城去,开车的还是我共大的同学小占,我要他开车直接帮我们送到红星镇去,他答应了。小占在城里还办了些事,他将我们送到红星镇时已是晚上了。我们在这里旅行歇了一夜,次日一早小占就开车走了。垭子湾我已到了两回,到那去的山路我记得清清楚楚。我们找到那,美秀她叔外公老远就认出了我,他要陈铁匠坐在堂屋的正中,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说明天与他治。他要亲自上山去弄些草药来,神医将我们安排在附近几户人家住。富有戏剧性的是,我住的那户人家原来正是美姣家居住的地方。那农妇主动与我聊起,她说她家搬到这里来不久,她的房子是那年山洪暴发冲掉了。好在他们一家人走亲戚去了,不然她已不在这个世上了。
“原来这户人家搬到镇上去了。门上的对联还是那个江老头写的,他的毛笔字才好呢!”
“他是不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?”
“对呀,你认识?老大是那年读书出去的,后来分在县丝绸厂,老二在镇农机厂。还有一个老三,是拣来的妹子。”
……
第二天上午神医仍要铁匠坐在堂屋正中,叮嘱方妇人去与他熬草药,自己便开始与他治疗。神医先用空掌拍他的双脚,拍得啪啪着响。有一阵子,他又从缸里舀了一碗水,用剑指在水上比划了一阵,象在写什么字,然后连含两大口,喷在他的双脚上。紧接着便目光如电盯着他脚看了许久,铁匠便感到脚上有股暧流在涌动。
“站起来!”
神医突然喊道。铁匠一惊,笔直站起。
“走!”
铁匠迈开步子就走。
“走快点!”
铁匠步子加快了。
“跑起来!”
铁匠真的缓步跑起来了!
这场景,所有的人都惊呆了!神医笑道,要他再将他的草药喝完,第二天脚就会完全好。次日,铁匠真的行走自如了;他的脚就这样奇迹般的治好了!
“回去再将这几副药吃了,恢复些元气。”神医道。
陈铁匠激动的向神医下跪了。方妇人也忙从口袋里拿出三百块钱来谢神医。神医只象征性地收下她三块钱,讲“三”是必须要收的,甚至三分钱也行。
68
我从垭子湾回来,美姣就与她哥哥嫂嫂到上海去了。我原想这次春节好好安排一下,与她美美在城里玩些日。这个计划打破了。她不在这里过年,我也决定到武汉大哥那去,好多年没见面了。母亲见我要去,她也想到武汉去过年。我带母亲去了。我从武汉过春节回场不久,美姣也从上海回来了。她回来就到我这里来了。从那个包里抓了一把糖递给我,是从上海带来的那种比较高级的软糖。
“这次上海之行怎样?”
“不怎样。都是高楼大厦,玩的地方则没有。”
“买了什么好看的衣服?”
“什么东西都没有买,只是带了点吃的东西来。”
本想与她聊聊这次武汉之行的事,见她情绪不佳,我懒得说了。她告诉我,讲她哥哥嫂嫂狠狠骂了她一阵,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由于她的插足,直接影响了我与美秀的幸福。
“你知道吗?朱姐她爸要调她进城,她坚持不去!还没开学她就睹气跑回来了!”美姣含泪说,“昨天她妈也来了。她还和她妈发大脾气呢!她说死都要死在这里!”
“这是为什么呢?”
“还不是在盯着你!这是我的罪过呀!”
“你有什么过错,有过错的是我。”经她这一讲,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“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,她也是知道的,她这个人怎么还想不通?再说,她的条件够好的了,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!”
“感情的东西是很复杂的,你抽空去劝劝她才是。”她想了想又说,“她是有恩于你的,读共大时不是她带你到她叔外公那去治病,你怕没命了。‘蛇缠腰’是不好治的,缠满了是要死人的!在这个时候,你应该给她温暖,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作出牺牲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 哭了。“我对朱姐是充满着感情的,她的痛苦也就等于是我的痛苦……”
“我会去劝她的,我是要与她好好聊聊……”
第二天下午,我单独来到美秀那,我在她那吃的晚饭,这一次是用煤油炉自己煮的饭,她从家里带有不少菜来。开始我们都没说什么,只是随便聊聊近况,看得出她是满腹心思,吃过饭我便想好好开导一下她。
“你妈到这里来了?”我问。
“嗯。”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。
“你要调走?”
“我不想调走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不为什么。”
“怎么还没开学就回来了?”
“快开学了。”
“我们今晚推心置腹地聊一聊,好吗?”
“聊什么?”
“你应该彻底把我忘记。我这个人不值得你留念,我对不住你......”
“去去去!你少跟我来这一套!你是不是跟美姣闹别扭了?跑到我这里来寻找安慰!”
她勃然大怒起来。
“推心置腹聊可以,等我吃了你们的喜酒之后!”
显然,我无法与她交谈下去,只有怏怏返回场部。我心头凝聚着美秀这团“阴云”,第二天正闷闷不乐。迎面与汤医生相见,他见我这模样,笑了:
“这个年青人,怎么一夜之间象变老了?会下象棋吗?来一盘。”
象棋下得少,也下不好。今天是星期天,她没有过来,我也想轻松一下,就跟他到了宿舍。他住在老丰隔壁,也是一个人一间房。他有三个儿子,两个女儿都在外地工作。他精神状态挺好,红光满面的,走起路来还蛮有劲。他行医资格老还会接生,场里人生小孩都是由他解决的,找他看病人特别多。他现在是八十多岁的人了,脑子到底有些糊涂了。耳朵也有些背。他拉小便从来就懒得上厕所,习惯在医疗室后面一棵大树下屙。他每天清晨有喝一大杯冷开水的习惯,因此上午人们总见他去“露天屙尿”。
我下棋不是他的对手,几下就被他将死了。他哈哈大笑起来,说跟我下着没味。继续下也行,只是他要让我“车马炮”。正在这时,他的老对手琼大打师傅到了。他们两个下棋在全场都有名气的,人们说“汤医生善跳连环马,琼师傅惯用冲锋车”。他们刚坐下,就进来了好几个人观看。汤医生下棋爱喝出声:“喂,看马!”,琼师傅则不露声色,每走一步下手则挺重,棋子将棋盘打得啪啪着响。好些好心人都与汤医生出谋划策,人们七嘴八舌指指点点,房间很快变得嘈杂起来。有一阵子,汤医生站起身来,突然一把将棋盘掀翻:
“你们吵得我不得安宁罗!统统都跟我出去!”
他这样发脾气据讲有两回了。人家还是很敬重他,都含着笑赶快出来。他站在门口,望着大伙的背影又笑了。我刚从汤医生那出来,李晓梅也含笑要到她那去一趟,看得出她准有什么好事告诉我。我到了她房间,她说讲一件挺有趣的事给我听。
“你先猜猜,是桩什么趣事?”
我自然想到前不久发生在二队的,两个住在对面对户的老职工互换老婆的趣事。他们儿女都不在身边,都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,觉得人家的老婆香,自己家里的不好。那个姓徐的山东大汉挺喜欢对面那个小巧玲珑的南方女人;南方女人的男人则暗暗爱上了山东大汉从北方带来的河北妇人。他们相互偷情有些日子了,前不久才败露,成了笑话。李晓梅说不是这个趣事,她要说的那个趣事与我还有点关连,她要我再猜猜。
“与我有关的趣事,我绞尽脑汁也猜不到了。”
“实在猜不到,那我告诉你。”
她先忍不住笑了几声,才开始跟我述说──
张永红真是宝里宝气,怀孕五个月了自己都还不知道。她跑到场部医疗室来看病,那个汤老医生还没有摸她的脉,就笑眯着与她说:
“你有喜啦!”
张永红来找他时,汤医生一堆尿还没有拉完,他也不管这么多,边拉尿边转过身对她大声应道:
“就来呀!”声音低沉雄浑。
张永红不晓得他在后来干什么,打开门去看,全医疗室的人便爆发一阵大笑!此刻,当汤医生说她“有喜”时,李晓梅刚好在场。她怕他是老糊涂了,讲些没边的话。
“汤医生,你说话要注意影响!她还没找对象的呢!那里有什么‘喜’!”李晓梅责怪他。
“我怕碰到你的鬼哟!我讲错啦!”汤医生最恨人家不相信他,“你看她的眼神,不都是个孕婆子的眼神啦!”
张永红心虚,赶快溜出医疗室了。
“这么推算起来,那晚她在茶园里追你们的时候,自己都已怀孕一个月呢!”李晓梅笑道,“也怪,她被你害得滚到沟里,摔得那么重,怎么还不流掉?也是报应呢。昨天我送她到县医院,刮得她鬼喊鬼叫的!还是个男孩呢!她至今还不肯讲她的对象是谁,据王队长分析,很有可能是小王队长,他发现过他们行迹可疑……”
五队的副队长也姓王,是六八届的知青,为了将两个姓王的队长好区分,别人都爱称他为“小王队长”。张永红也算是一个跑红的人物,每次场里开大会她都要代表五队上台发言,还是全县的“三八红旗手”。正是由于这些因素,她的丑闻自然也成了人们谈论的焦点。那天胡场长、张曙光、刘文书、苏小丽他们站在胡场长办公室,兴致勃勃的在议论张永红,我刚好路过也凑过去听:
“她的对象是在县文化馆呢!”苏小丽说。
“那小伙子长得蛮帅的,上次我还看到他来过五排。”胡场长说“据讲他原来是地区歌舞团的,是从我们县里招去的,歌舞团解散后,就分在县文化馆。”
“他父亲就是县文化馆的馆长。”刘文书说。
“那是老皇历啦,”团委书记张曙光看来消息还蛮灵通,“他早就调到县革委当秘书了。这次还被提为县革委副书记呢!”
“张永红也历害,找到了他……”
“他是不是叫罗明?”我打断苏小丽的话,情绪激愤的问。
“对呀,正是他!”张曙光回答我,“他原来跟你在共大是同学呢!”
“王八配乌龟,他们两个是配死伙了!”
我讲完这句话,便扬长而去。他们莫明其妙的望着我,不知我讲这话的含意。
69
张永红出了事后,感到无脸在这里呆下去,通过关系调到城里的电机厂去了。她的调动是速战速决的,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。现在美姣就和小王两个人一间房,小王又在一队找了一个男朋友,也是成天不落屋,美姣就象一个人一间房。
美姣自从那次大病一场后,虽然康复了,但我察觉到她比以前象缺少许多生气,讲话似乎变得老成,稍不留神她的目光就容易盯住某一处,她的精神似乎有点恍惚,我敏感到她还不是一般的心思。莫是她在队上又遇到了比上回更麻烦的事?那个水牯不会对她下毒手吧?美姣要我不要乱猜,她心情不好是感到现在有很强的失落感。这会她打起精神,神情还显得有点兴奋:
“我们队上刮起了“调动风”,你看这段时期卷走了多少人!我数了一下,有十七个!有的调城里,有的调三线工厂,还有的调南昌、九江,你看,连那个上海佬‘油子’都来了调令,要‘病退’回去。陈书记真是太开明了。只要你能找到接收单位,他就放人。”
她讲到这里,神情又暗淡下去了。
“现在苦就苦在我们这些没有什么背景的人,呆在这里还不知要何年马月!我姨父又退休了,不退休他也没有什么活动能力。我们是潭子里的鱼,只有在这里呆到老呆到死……”
“你想进制茶厂的事,我与郑厂长讲了,他说尽量争取,只是要你在队上搞好关系。怕到时候要抽你上来,队上又不肯放,就麻烦了。”
我要帮她的忙恐怕也就是这些,我也感到力不从心。
“那就太好了。不过,到时候实在为难,也就不勉强。有些事还是要相信命的。”她神态暗淡地说,“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呢。上次我在城里算了个命,也是找那个程瞎子算的。他说我会克你的呢!明灿,这些天不知怎么的,我老是梦到死。就是昨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,梦见我躺在碧绿的江底,让清清的流水从我身上静静的流过,好多鱼儿都在我身边游动,谁也不知道我死在那里……”
“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呀!”
看得出她确有很重的心思,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。显然那次回城,她遭到了家庭强烈反对,正经受着巨大的压力。她家里搬进城来了。她姨妈就能更好地联合她父母与她在城里找对象了!这个时候,自卑的阴影又开始笼罩着我,我越来越感到城里工作的分量;自已的势单力薄。城里工作对我都有着巨大的诱惑,她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安心吗?她心里不会暗暗埋怨我的无能吗?不会暗暗后悔跟我相爱吗?多少发誓在这里扎根的知青,只要一有机会就削尖脑袋往城里钻。单是五队这两年就有五个青年调回城了。张永红不是多次在大会小会上表态:“扎根玫瑰岭干革命,万匹马力拉我不回头”吗?她还在五队栽了扎根树的呢。结果怎么样,不都是在逢场作戏吗?!是的,为了她,我必须要往城里调!我应该给她带来幸福,不能给她造成痛苦。她娇嫩手掌上因开荒打起的血泡,在强烈刺痛着我的心!猛地,我想到了尼文书!我决定要大姐在城里与我找个接收单位,再请她来帮忙……我争取调回城就好了!原来还没有这个想法,现在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了。
一天刚吃过晚饭她就到我这里来了。她告诉我,她妈带信来要她明天回城里去,讲有急事。她仍深情的依偎着我,说今晚还是在我这里过夜,明早要我送她去搭车。
不知怎么,我竟脱口而出:
“你没有变心吧?”
“傻瓜,我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,怎么会变心呢?”
这天晚上,她紧紧的搂着我睡,半夜突然竟哭起来了。哭得好伤心好伤心。她说刚才做了个恶梦,梦见朱姐死了。她说她万不该插足进来的,给人家造成了痛苦。
“是我追求你,那是你插足!”我纠正她的话,“你在这件事上是问心无愧的,你怎么想得那么悲观呢?况且美秀也丝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,她要恨的只是恨我。”
“我真为望你们能好,这是心里话……”
“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好吗?制茶快要开始了,我正在抓紧帮你活动,尽量争取将你搞进制茶厂来!这段时期,你一定要好好干活,尤其与王队长的关系要搞好……”
“你抽空还是多到朱姐那去走一走,据讲人家跟她介绍几个对象,她都不要呢!”
“你也该开导一下她才是。”
“我会的。只是我现在越来越感到心里不安,我拆散了你们,是罪过呀!你们现在结合还来得及,我们可以结拜成姊妹呀……”
“你胡说些什么呀,我们关系都到了这一步……”
“中学你就在狂热追她……原来不知道你们有这么深的感情……”
“我们都别说了,睡觉好吗?”……
第二天一早,我送她上了车。不知怎么的,我感到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迫在眉捷,是不是她家发生了什么事?弄得她这样心思沉沉的。或者是美秀对她讲了一些过火的话,她受不了这个刺激,似乎都有可能。她的沉沉心思也感染了我,也弄得我精神不振。
美姣这次回城去了一个星期,王队长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打她旷工,他说只批她三天假。她回场不到一个月,又说有急事要回城去。她恨我怎么不听她的话,不去好好劝劝美秀。我说真不知道怎么劝她,我也怕她发大脾气。她说真希望我与美秀重归于好,不这样她就是死了,灵魂都不得安宁!
“你究竟是怎么啦!”我有些火了,“我们的关系到了这一步,你怎么老讲这些话!”
“一个人不能忘恩负义,她对你这么好……”她又哭了,哭得好伤心好伤心。“我担心她会成神经病,你知道吗……”
经她这一讲,我又乱了方寸。这天晚上她睡在我这里,仍象上回那样紧紧搂着我:
“你跟她是有缘的,我们还是要相信缘分,你说是吧?我们尽管感情很深,但我们是没有缘的。你看我们相爱不长,遇到了多少磨难……我这一辈子是不准备结婚的,唯一的希望是能看到她能回到你的怀胞,这是肺腑话……听我的话,明天去好好安慰她,你也要给她温暖呀……”
“你心真好……”我也哭了,“我们睡吧。你明天一早还要赶车呢……”
“那你要答应我,明天一定到朱姐那去……”
“我答应……”
我送走她,就来到了朱美秀那,谁知不凑巧一早她也搭丝绸厂的车子回城去了。美姣这次回城仍是请三天假,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没有回来,王队长告诉我,他已是忍无可忍了,这一回非打她旷工不可!三天后,我再一次来到美秀宿舍,她在城里只呆两天就回来了。她坐在床上脸色很不好看,我猜想她准又要发大脾气,我也顾不得这么多,有些话我还得要挑明:
“美秀,我希望你彻底忘了我,不要自己与自己过不去。你知道我与她的感情发展到了这一步,我们是写了血书的。发了誓,就要严格遵守自己的诺言,何况是血的诺言呢!我绝对不可能现在与她吹,又来跟你。但我心底却是爱你的,这是真心话。希望你能理解我目前的处境,而且祝你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……”
这时,只见她脸颊上滚动着两行清亮的泪水,我一阵心酸,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动情地说:
“你对我的真情,我会铭刻在心的。你要想得开呵!”
“你跟她,真的铁心了么?”
我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走吧。”
令我意外的是,她尽管脸色很不好看,但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火。已经到吃中饭时间了,她要我走,我也就只有走了。
“以后,你把我当作亲哥哥吧,”临出门时,我也带着哭音说,“你有三个姐姐,还没有哥哥呢。”
我走去老远了,猛然回头,见她站在门口深情地望着我!……
第二天我也请假回城了。我不好去找美姣,也懒得去找她。我这次回城的目标很明确,活动调动的事。我单刀直入向大姐提出要调回城的想法,她说早就在帮我考虑,只是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单位。我又来到县里人事局去找尼文书。没想到她同事的告诉我: 她已经不在人事局了!她与她老公一道调南昌了!我大姐那位在招工办的同学,也调九江工作去了。城里这边没有一个过得硬的关系户了。没有过硬的关系,调进城来工作显然是十分困难。正当我一筹莫展,感到前景十分淡暗时,大姐灵机一动提醒我:
“你可以去找找谢县长呀,他对你那么器重,你又是他亲手提拔的!”
我也眼睛一亮,是呵,怎么没有想到去找他呢?他调县里后我还没与他见过面呢。就是没有事找他,也该与他好好聊聊,汇报一下他走后我的思想情况。我心子急立即动身就去找他,还算比较顺当问到了他家,他家就在县革委干部宿舍的一楼。他老伴原来到茶场来过,认识我。
“琼文书!”他老伴挺热情地迎上来,“快进来坐!你还从没来过这里!”
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坐下,想说点什么客套话,但却想不出恰当的词汇。我应该早来看他的,不能有事才来找,我心里在责怪自己。
“工作还好吧?”
“还好。”
“还在搞文书?”
“没了。现在机务班。”
“没搞文书了?怎么到机务班去了?”
谢妈感到十分意外。
“那阵子想调进铁路,结果又没有调进。”
“怎么没调进呢?”
谢妈对我的情况十分关切。
“主要是对方单位后来又不肯接收,跨省进铁路也确实困难……”
我含糊其词,总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。
“你是不是还在活动调动的事?”她见我不好开口,又补充一句。“想找老谢?什么不好意思的,有难处只管讲!”
我说想往城里调,主要是想照顾家里。
“找到接收单位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你来得真不巧,老谢今天到南昌开会去了,有十多天时间。要么这些天,你先去物色一下接收单位,他开会回来就要他帮你活动?”
没想到谢妈对我这么关心、热情,还非要我在他们家吃了一顿中饭。谢县长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在城里工作,大女儿在县医院,二女儿在县防预站,小儿子在县农技站,当然都是好单位。他们吃中饭的时候都回来了。一个个挺有教养,礼貌待人,一口一声称我琼文书,还不时往我碗里挟菜。
从谢县长家出来,在大街上偶尔碰到刘宁。他迎面走来有大将风度,不是他老远朝我打招呼,我还差点认不出了他!他象外交家似的彬彬有礼向我伸出手,神态既谦和又高贵。他兴奋地告诉我,他结婚了!找的这个爱人也是个上海人,而且还是县城广播站的播音员!
“不管从那方面,都不会比苏小丽差。”他自豪地说,“就是春节举行的婚礼!我到了你家,你邻居说你到武汉去了。走,现在去喝一杯!”
“下次再来,我今天还要赶回场去呢!”
我情绪不佳,那有心思吃他的喜酒。刘宁在农业局非常吃得开,听他的口气可能要提副局长。我这才注意到,他不仅长胖了,而且脸上变得红润了。真是树挪死,人挪活呵!见他这个气派,我更感到自己的前景暗淡了。
接收单位确实不好找,差一点的我们不想去, 好一点的对方又明确表态不接收。一来是单位人员已满,主要还是我们是属于茶农工,茶农工是不容许调往正规的国营企业的。我大姐先后与我联系了电厂、电机厂和城里茶厂,都没有成功。事不凑巧,谢书记刚从南昌开会回来,紧接着又赴大寨考察去了。谢妈来电话告诉我,讲他考察回来后,找个机会要与我好好聊聊,看我适合进城里那个单位,他才好活动。经她这么一讲,我精神为之一振,调往城里的事总算有着落了!但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前,我还不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美姣。
钟奋生简介
钟奋生(原名:彭光林),江西修水县人。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广铁分会理事,《中国报告文学》杂志重点签约作家,中国策划学院签约作家。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已发表文学作品约三百多万字。出版著作有:长篇小说《红玫瑰》、《蓝玫瑰》;长篇记实文学《江西共大风云录》、《赞助营销密码》等。小说、散文多次获奖,中篇小说《天边滚动的闷雷》荣获全球首届国际有奖征文大赛一等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