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蓝玫瑰》
(长篇小说)
作者:钟奋生
第十三章:生命的洗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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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10月12日 晴
今天我们游虎跳峡,好壮观呵,惊涛骇浪!到此一游,不枉此行!
我一个劲在欣赏巨浪,琴琴从我身边悄悄“溜”走了。她与那个吉林的画家打得火热呢!我看出来了。他对琴琴似乎有点意思,老是跟着我们,亲近琴琴。与她拍浪花照,要她站在那块岩石上画速描。浪头响声太大,没听清他们谈笑的内容,但看得出他们挺开心!琴琴又奔过去,要与她的琼老师照相呢!我猛然发现,她挺象琼老师的啵。
在这个良好的氛围中,琴琴的精神障碍阴霾一扫而空!只是她与大伟,却象是两个陌生人,互不讲话,也真有意思。衷心祝福她通过这次愉快的旅行,能够根治好她精神上的创伤!
2002年10月13日 晴
也许是这个日子没选好,我们今天赴沪沽湖时,走了不少冤枉路,在路上折腾了一整天!司机小张还病了。这小伙子真还没有经过什么磨难呢!简直窝囊透了!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坐了无数汽车,还没见过这样的司机!中途将车停下来,不敢往前开,要在那个荒山野岭过夜呢!关键时刻,琴琴站出来了!好胆量!没想到她还将驾驶证放在包里,真有意思!她的车开得挺稳,开车的神态还显得挺老练。小莉教她学会开车的,她还参加了培训班。
这次旅行回去,要与琴琴好好策划一下,爆发式的多写点稿,狂赚些稿费,尽快买辆车,要琴琴来教我开。我们都是两个不幸的女人,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!
……
(下面一篇写沪沽湖,跟琴琴的感悟大同小异,我不由一跳而过)
2002年10月15日 晴
在沪沽湖吃过早饭,我们就返程了。返回丽江挺顺利,没再走冤枉路,吃中饭时分车就到了!小伙子车开得很快,情绪也好!晚上进行了会餐,还是小张请客。会餐之后,就各奔前程了。他们准备从昆明返回,我们四人继续从这里赴西藏!
喝了些酒,琼老师与大伟回房间睡觉去了。我与琴琴去找车,店老板娘姓沈,挺热情。听我说要找赴藏的汽车,她说可以帮忙。她不是帮我们找车,而是找导游。你们四个人进藏,人生地不熟,没有导游不行!找到向导,也就等于找到车了。她有个熟人正是干这种事的,就带着我们去找他,他名叫格哈尼扎,正在丽江。我们找到他,他说车没有问题,他包了!给他的导游费是五十块钱一天,我们没有与他还价。不知道这里的行情,是贵还是便宜,心里没底。当然格导看上去是个厚道诚实人,不会宰我们。
格导与我们联系的是一辆比较旧的柴油货车,格导说安全绝对没问题,这个姓陈的司机开车挺老练。车费是按公里算,两块钱一公里。格导要我去问,这是最便宜的,一般都要收三四块。我知道从香格里拉到千湖山有五十公里,一百块钱路费摊到每个人头上,只有二十五块,也还合算。
2002年10月16日 晴
香格里拉,一个多么神往的名字——心中的日月!四周的风景赏心悦目,只是进了县城之后,似乎这里与现代化接轨太快了!九0年我来过这里,现在变化翻天覆地!街道宽了,房子新了,古扑风情味就少了。唉,这么变下去,就不是人们“心中的日月”了!
好在一路原始森林在朝我们微笑,高大挺拔的铁杉直冲云宵!还有奇花异草,让人心旷神怡。我注意到路边有一棵参天古树,看上去死了,枯了,它的中间竟生长出了三棵新的小树!树叶青翠欲滴,充满生机!
晚上我们住在格导家,他们家离香格里拉县城不远。
2002年10月17日 阴
不知为什么,格导的母亲格外不高兴,她一直沉着脸,好象很不欢迎我们。当时我真想离开他们家,另找个地方过夜!又不是白睡在他们家,我们四个人给了五十块钱。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妥的,可以明指出来嘛,何必做脸色给我们看?
格导察觉到了我的不悦,骂了他母亲,还一个劲的向我们陪笑。后来格导悄悄向我道出其中的原因,原来是大伟犯了忌,好奇进错了一间不该进的房。意味着给这家人带来不吉利,所以他母亲满肚子不高兴。我与大伟指出了,他说今后注意。一个挺帅气又挺文静的小伙子,我挺喜欢他。琴琴真的不爱他,才怪呢!
到千湖山三碧海后,在这里玩了整整半天,我们四人都在神湖边许了愿,我的愿望是:游完全程,一路平安……
2002年10月18日 晴
走了一天路,太累太累。总算来到了雨崩村,这里是个世外桃园,只有三十户人家。村庄的房屋显得破旧,但也挺有特色。每户人家前面几乎都有一个院子,村民一个个晒得油黑发亮。村庄的四周是梅里雪山,“雨崩”藏语意为“经书”的意思。
一路奔波太疲惫,吃过晚饭就只想睡觉,但无任如何日记是要写完的,日记不写好,躺在床去也睡不着。令我高兴的是,琴琴自从见琼老师与大伟后,精神状态有了显著改观!脸上没有了阴郁,荡漾着欢乐的神情。在这之前,她寡言少语,眼无神光,让人一看就有病态。我是小心翼翼陪伴着她,生怕她精神病发作呢!她与那两个画家打得火热,是她心里挺开心,还是有意做给大伟看的?从沪沽湖回来,我还发现琴琴爱悄悄的看大伟了!那目光象沪沽湖的水一样,是清晰透亮深沉多情的……
2002年10月19日 晴转暴风雨
从雨崩村赶一天山路,到了盐井。这时我们与马帮同行,确实有一种新鲜感。我国古代有丝绸之路和海上“丝绸之路”,在西南莽莽群山中,同样也绵延盘旋着一条高原的“丝绸之路”!只是因群山阻隔,自然环境险恶被外界遗忘。聂齐赤尔告诉我们:云南的茶叶、红糖、土布等货物,就是从普洱过拉萨,运到印度加尔各答,然后行销欧亚。他们马帮,是用生命和鲜血,在崇山峻岭中踏出一条国际古商道!眼下,我们与马帮就是走在这条高原丝绸之路上!
到了下午五点,晴好的天气,说变就突然变了!暴风雨来临, 我们不能再往前行了!于是,赶快进入一处山谷,搭起帐篷,避风躲雨。琼老师与大伟带有帐篷来,恰好派上了用场。天突然暗下来,琴琴感到害怕,原计划搭两顶帐篷,就四人挤在一起算了!雨太大,地下水直流,根本不可能躺到地下睡觉。我们只有捡几块石头放在帐篷里,我们背靠着背这么休息。风呜呜叫,声音怪吓人的。雨打着帐篷辟啪着响,夜里天气寒冷,我们披着从马帮那借来的毛毯,缩成一团。半夜里雨小了。我轻轻碰了大伟两下,我站起身,小伙子挺机灵,他就感快挪过来,与琴琴背靠着。琼老师显然是睡着了,我也碰了他两下,想告诉他这个秘密,但他毫无反应……
天亮了。他们还在睡觉。我趁这个机会,将昨天的日记补写完。
2002年10月20日 阵雨转晴
今天最恐怖的是那场泥石流!真是经历了一次生死的较量!我高原反应厉害要摔倒,琼老师来扶我,他自己又倒了!我还被他一拉,反到压在他的身上!关键时刻,聂齐赤尔奔来了,他那双有力的大手,拉起我们就跑!再奔慢点,我们就没命了!几块大岩石滚下来了!就从我们刚才跌倒的地方过!多险呵!大伟与琴琴,到底都年青,人灵活也跑得快!平生以来,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泥石流!惊心动魄呵!
今天最刺激的是过那个风口!风刮起来一阵一阵的,不爬在地下,根本无法过去!那些马都吹得啾啾直叫!但我们一点也不害怕,一个个象搞军事演练式的葡进,挺逗乐的,我都笑出声来了!
今夜月光很好,我们又在野外宿营,不可能四人再呆在一个帐篷里,当然我们两顶帐篷还是紧挨着搭。昨夜没睡好,这时才晚上九点,眼皮就直打架,琴琴也累了。已经睡了。我也得早早休息……
7
四人团队突然少了一个人,而且还凶多吉少。聂齐赤尔沉思了许久,他说宁姐也有可能是被群狼吃了。狼跟其它食肉动物不同,吃得最干净,连头发、骨头都不会剩的!她有夜游的习惯,准是一个人走到树林里,遭到了群狼的袭击!狼非常狡猾,它见前面有帐篷,就会尽量避开人,将她拖到非常隐蔽的地方去……琴琴听到这里,又捂住脸哭了。我赶快叫他不要再提宁姐的事!
我分析宁姐一个人不可能走到树林里去,因为树林离帐篷远,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河边散步,遇到狼群受惊吓跳下去了!河水那么急,还不知道她冲到那去了!我们洗澡时,她讲会游泳。或许游上了岸,寻找我们迷路了……
遇到了这样的事,我们那还有旅游的兴趣?随马帮到了帮达后,就搭车到然乌,再由然鸟到八一,又从八一搭车赴拉萨。只是到了拉萨,我猛然醒悟到,进藏这么的折腾,我的胃竟没有痛过!是不是那个癌细胞经我这样一折腾,反到挥发散掉了!我在暗暗庆幸自已身体的同时,又为失去宁姐而感伤。我们三人这样旅游,太不是个滋味了!时时刻刻都会让人想到宁姐,都会加重对琴琴的刺激。我见前面有一个广西的旅游团,他们下车正准备游玩布达拉宫。我眼睛突然一亮,要大伟去与导游交涉,我们是不是能搭进他们的团里?大伟看来外交能力很强,没多大功夫就说通了导游,补交了两日游的费用,我们就参团游拉萨了!什么大昭寺、小昭寺逛了个遍,最后还来到城郊的一家藏药厂,我在这里花八百块钱,买了三包藏药。药丸的大小与包装,跟丽江那位老板娘送给我的一模一样,那包药丸现在只剩下几粒了。
没有副作用,每日三次,每次四粒。此药根除肠胃疾病有奇效!听了医生的嘱咐,接过三包藏药,心情一下豁然开朗!
参团两日游完毕,我们三人信步逛拉萨城,无意中看到一所小学,校门口有不少家长在接孩子。我有些深沉的告诉琴琴、大伟,我要在这里呆一会,要看这些孩子放学出来。他们牵着手站在我身边,并不感到奇怪。因为他们知道,作家那怕是对一片树叶,对上空一朵白云,都会产生极大的兴趣。他们通过这次不同寻常的旅行,两颗心总算溶到一起去了!
孩子们从学校涌出,我深情的望着,寻找着一位女孩与老人。琴琴、大伟也随同我的目光,这么默默注视着。老人与孩子,实在太多太多了!我根本无法凭直觉判断出,究竟哪个可能会是篾匠的女儿?我泪水涌出来了!我将目光落在每一位女孩与老人的身上,生怕将她漏掉……我心底默念道:只要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她,这趟西藏之行就没有白来,不然将会留下终生的遗憾……
第十四章:赣州姐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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琴琴记起了宁姐一个同事的地址,她去年调进了成都一家报社工作。她们原来是大学的同学,她叫马静。游完西藏,我们就乘飞机直奔成都。真不巧,我们找到那家报社,她出差去了。我们问到了她的手机号码,我将宁姐发生的事告诉了她,她听后声音哽咽起来,她说只要有她的消息,就会及时与我们联系!她负责向杭州那边打听。琴琴说,她不准备回蓝玫瑰花园去了。那里真的闹鬼。她要去找她的赣州姐姐,今后与她相依为命。这次没有找到她,她不甘心,再去找一次。我眼睛一亮,行!我们送你到赣州去!
琴琴跟这位赣州姐姐的关系,应该比宁姐还要好!她们是结拜的姊妹。九五年我去采访京九线时见到过她,她在那里开了一家打字店,琴琴放暑假正在她店里帮忙。我们恰好到那去打印点东西。琴琴婶婶家在赣州,赣州有一套房子。这位赣州姐姐租住他们的房子。琴琴就是从那里学会电脑打字的。这位赣州姐姐热情、开朗,性格浪漫,琴琴跟她在一起,经过她的开导,或许能根治好精神上的创伤。她跟赣州姐姐在一起,相信她能帮助她完成这个使命!赣州姐姐非常热爱生活,她也有很多的磨难,但她没有消沉过!上次她跟我们讲她的经历,就讲了好几个小时。琴琴跟她在一起,应该能使我们放心。她确实不能再回到柳河去了!如果她还有什么亲人的话,她应该去寻找他们!她现在精神非常脆弱,万一又神经失常,真的疯了!她这一辈子就全毁了!
我们在成都找了一家旅馆住下,谁知第二天琴琴又改变了主意,她说还要回一趟柳河,去看一下她的父亲,要向他告别。她还要向母亲告别,请求她原谅,那个房子真的闹鬼,她不能在那呆下去了!天天晚上,两个女鬼在缠着她,她受不了!同时,她还有件要紧的东西放在家里,这次离家出走时忘记拿出来。什么要紧的东西呢?我忍不住问。我生母的照片。你生母的照片?大伟惊讶的问。她就眼睛望着上空,泪水从眼眶瀑布似的涌出……
我们搭上了返回柳河的列车,将琴琴送回家,她母亲见我们突然降临,大吃一惊!她不知道我们从哪里将琴琴找回的,充满了对我们的感激之情!她生怕自己那句话不妥,刺伤了琴琴。声调都有些颤音,你们先好好洗个澡,我上街去买点菜,中心市场这时还有菜卖。小琼,反正你现在也象个单身汉,今晚与大伟都一起住到我们家。她想营造一个好氛围,我同意了。
她去买菜去了。琴琴先拿衣服进浴室洗澡,她母亲没多大功夫就将菜买回来了。她说搭车去搭车回,也还方便。她将菜放进厨房,就回到自己房间,大概想将钱包放下。我不由跟了进去,指着她床头那个镜框,要她赶快取下来!琴琴就是看了这张照片,晚上做噩梦!精神受刺激,讲这里闹鬼!我将宁姐告诉我的情况,向她简要说了一遍。她听后脸色大变,恍然大悟!我不便在她房间久呆,赶快出来。琴琴洗好澡,正在自己房间找东西。这时,大伟也洗澡去了。
晚饭吃过之后,琴琴母亲在厨房洗碗,琴琴在屋内四周瞧瞧,进了她母亲的房间,我担心出意外,赶快又悄悄跟了进去!胡老师的手脚真快,她床头就贴上了一张刘老师的风景画。琴琴问我,这张画象似张家界?她皱了皱眉头,又说不象,张家界好象没有这个山峰……这张画正是刘老师一九八0年创作的,当时我正在旁边欣赏他移“山峰”呢!
琴琴还在欣赏她父亲的画,我又悄悄出来告诉她母亲,琴琴想去寻找赣州姐姐,她们好多年没见面了。我们陪她去找,你放心。她就眼泪涌出来了。她点了点头。只要她能平安就好!我呢,有些话也伤了她,一个人在家里,现也在忏悔……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,她不能再出事了……人活在世上,图个什么?还不是图个安祥……唉,以后有机会,我将这里面的经过慢慢告诉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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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我们一起去了刘老师坟边,坟头干干净净,没有一根杂草,显然是琴琴母亲不久来过了。琴琴又跪在她父亲的坟头,轻轻讲述着什么,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,但却透进了坟墓中去的。大伟向刘老师深深跪拜了三下,也象在暗暗发一个什么誓。
我们从坟山下来,琴琴说今天还要去看看小莉,她与她通了电话,不多久,小莉的车子就来了。是她男人开车,她男人回来了。他坐在驾驶室没有下来,他温和的望着我们笑,他跟小莉一样,也是长着一张圆圆脸,看上去他们象两姊妹。小莉抱着孩子下来,她对琴琴的到来是惊喜的,她冲着琴琴说,回来了就好!误会解除了就好!她又上下打量着大伟,那目光包含着羡慕也夹杂着疑惑,好象是在问,这就是琴琴网恋的男孩么?长得多俊美!多文静,多善良!一点也不象花花公子呀。我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,在小莉家她悄悄跟着我说,我还以为大伟,要么是城府很深的那种人,要么是沾花惹草那种人,这个是能够感觉得到,第一眼能够看得出的!大伟一点也不象呀。看上去还有点憨态可掬的样子,他怎么可能会去算计琴琴哟!上次他到柳河来,我请假回老家兰州去了。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呢!
琴琴与大伟在欣赏小莉家那个全封闭的豪华金鱼缸,里面养了各式各样的金鱼,还生长了一些水草。有专门的供痒机与水形环处理装置。每次清池换水,都要打电话给厂家,厂家会派专业人员来搞好。这一条龙服务一年好多费用?大伟问小莉爱人,但我没听清他的回答,小莉就将我拉到一边,聊琴琴的事去了。小莉家请的那个保姆,正在厨房忙着弄饭菜。
小莉见琴琴进房来,又约她陪她下楼去买点卤菜。她们欢快的奔下楼去了。我站在阳台上欣赏着花园小区,望着琴琴与小莉走在一起那幅亲热的镜头,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,假如小莉没有这个家,琴琴一定会跟她相依为命呢!这时,大伟悄悄来到我身边,他说跟我商量一件事。他不能送琴琴到赣州去了。他的上司来电话了。要他赶快返回!有一笔大生意在等他去做,还是国外的订单!他出国的相关手续,那边都已经办好了!他平静的跟我说,琴琴现在精神正常了。有你与小莉,我也完全放心了。但陷害她的那个圈套还没解开,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!对琴琴对你们,我都要有个交待。我仔细考虑了。如果我不回去,直接后果有两个:一是我被解雇,二是我妈被他一脚踢开,深圳他还有个情妇。这到没什么,我也不怕,我们母子俩一样能过好日子。关键是,他经常换手机号码,身边还雇有两个贴身保镖,又经常出国,行踪鬼秘。而且也会引起他的警觉,以后就更难找到他了!因此,不管从那个角度看,我都还得回去,还得装得若无其事。我非常赞成他的观点,只是叮嘱他,一定不能感情用事,头脑千万要冷静,调查要仔细,既不要冤枉一个好人,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。如果有结果了,就来电话,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对策。大伟长者似的向我露出了微笑,他说知道该怎么做。琴琴去寻找赣州姐姐的事,请你放心,有我在一定会将这桩事办妥!小莉有小孩不方便,我马上想到了何进!我拨通他的电话,将琴琴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,他说没问题,他现在就去活动卧铺票,我们明天一早就走!
3
大伟是当天晚上搭火车返回广州的,我与何进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赴赣州的列车……
赣州姐姐开的那家打印店,房子拆了,地方都不存在了。这里将要砌栋新楼。我们就到四周询问,打听店老板的下落。还真被我们问到了!那个妇人说,她呀,命真苦呀!老公跑了。跑到广州那边又结婚了。她一个外乡人,还在这里傻呼呼的等他!她现在搬在江边住去啦,原来租住的地方,房子也拆啦。她不开店啦,手上有点钱,就天天炒股混时间……
我们根据妇人提供的地址,在江边一片民房中,终于找到了她!她正准备到股市上去呢。她见琴琴专程来找她,激动的与她抱头痛哭。她告诉我们,这些年她也够倒霉的,老公跟人跑了,手机被人抢了!连网上的QQ还遭人黑了!所以与琴琴就无法联系上了!六年过去了,她反到显得比原来年轻了!虽然没有琴琴这么长得秀丽,但脸上的气色明显比哪年好,神态还有些妖妩风韵。她说琴琴来了,她们姐妹俩可以继续开打印店,她手头还能够拿出五万元现金。如果琴琴不想开店,还可以跟她学炒股,天天泡在股市里也是一种乐趣。她炒股一年多时间来,有亏有赚。如果这次解套,她就能进两万。她投的那个股正在反弹,她想沉住气,再等一下……看来,她对炒股的兴趣比开店浓。
赣洲姐姐买下的这套小木房,虽然比较破旧,但室内采光好,干净整洁。尤其不远处有一片竹林,进城去都要朝这片竹林经过,琴琴四周瞧瞧,对这里的环境感到十分满意!说居住在这里,比居住在城里面好到那去了!她见到赣州姐姐,讲心里一块巨石落了!不管是重新开店,还是以炒股为生,她都是非常乐意的!唉,要宁姐还活在这个世上就好……我们三姊妹就在一起生活!琴琴讲到这里,眼眶红了。她又思念她的宁姐了。琴琴的事安排好后,也放了心。我们在赣州呆了两天,就返程了。
我们在返回柳河的途中,琴琴兴奋地与我打来电话,琼老师,告诉你!我们反复考虑,准备到北京闯世界!去从事自由撰稿人的生活!赣州姐姐告诉她,京城有一个自由撰稿人群,她曾经就在这个人群中奋斗过!自由撰稿人的生活,对琴琴来讲太神往了!她要让自己的聪明才智,变成美妙的翅膀,在这片诱人的蓝天中,搏击长空,自由的遨翔……
她打电话给我的语气,兴奋的简直象个诗人。
一天晚上,她又打来电话,说她们已经到了北京,她的手机还在北京上了户。她将新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。这会上网没有?上了。好!QQ呢?上了没有?隐身在线。她就更兴奋了!不在电话里跟您讲了!我们QQ上见!慢点,你的QQ号还没有告诉我呀?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!怎么,老朋友?你QQ名是?!我大吃一惊。偏不告诉您,等会您就知道了!她挺开心的笑道。我隐身上线等你!好!不见不散!一言为定!我们五分钟之后见!
她网名究竟是谁呢?我除结识几朵蓝玫瑰外,还有一百多位QQ网友!我许多天没上网了。QQ人头不停在晃动。都是别人的留言,问我这段时间跑到哪去了?近况还好吗?突然,晃动的人头中,亮出一朵“蓝玫瑰”!上面的留言是:
琼老师,我们的私人侦探先生,你还记得我吗?我曾被你几次打入冷宫,又顽强的活过来了!你猜猜,我究竟是谁呀?猜到了,我就请你到“上岛咖啡”再吃一顿!哈哈!
没想到,我QQ结识的第一朵“蓝玫瑰”竟是琴琴!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朵!天啦,怎么会这么巧?哦,我到底想起来了,当时是她主动加我的呀。我的QQ号还是她申请的呢!她当然知道!
是不是老朋友了?她又抛来一句。我只有回答她三个惊叹号。
这个鬼琴琴,玩笑不免开得太大了!不是她今晚点破,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!怪不得她刨根追究寻问我的事,躲躲闪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……我猛然想到,我们还有这么一段对话:还怀念您初恋时的女友吗?青春的纯真友情是值得珍惜的。您还保存着她的照片吗?没有。当时她变心时,自己太冲动了。将照片包括她写给我的情诗,全部当着她的面撕毁了!您现在后悔吗?是的。做得过份了。您还恨她吗?是的。她不应该写了血书还变心。您就一点不爱她吗?爱极便变成恨了。她是为您而投江的吗?不对。她是因她家庭的矛盾。您到过她坟上吗?没有。您后来梦见过她吗?梦见过。你怎么老盯着这些,无休止的提问?!……顿时我眼前一亮,她会不会是真是我已故初恋女友红玫瑰的女儿?!她那双摄人心魂的大眼睛,其实早就告诉了我……难怪她这么详细打听我那段隐痛的往事……但,红玫瑰投江的时候,她只三岁呀,她怎么知道这些呢?她母亲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东西……
往后的几天,我们晚上都在QQ上交流。她告诉我,她还没有找到感觉,不知道从那里寻找自由撰稿人的突破口。我启发她,可以写自己经历过的生活,譬如九九年那场大洪水,配电所差点被淹……
我还听你母亲讲过,你们原来住在水电站时,有一个配电老师傅带个年青徒弟当班,就将这个徒弟“带”怀孕了!单位要将她清除出去,她才上班不久呢!这位老师傅比她整整大十岁,当时还是个老光棍。哪位姑娘受不了这个打击,就跳坝自杀。她有意穿着一件非常亮丽的连衣裙告别人生,好多人见她跳下去,裙子被风吹开象降落伞一样,结果她落在水里,被一个渔民救起,连皮都没有碰伤一点。后来他们两个都不要工作,结婚了。怪事,她跳水自杀这样猛烈的震荡,肚里怀的毛毛竟平安无事!生下的还是一对龙凤胎……琴琴,类似故事你只要细心挖掘一下,就是好文章!生活杂志就能用。记住:关键要有生活底蕴的东西!知道啦,我敬爱的琼老师!好,我在盼着你的大作!现在思路还没有呢!我还在考虑考虑呢!
看来,琴琴这回身心是彻底解放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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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星期后,琴琴又在QQ中兴奋地告诉我,她们居住的地方,完全有着落了!而且条件不错!这些天在京城的生活。非常有趣,挺浪漫挺浪漫的!她网上结识父亲生前一个熟人,现不在北京,他有套旧房子正要出租。他在QQ上告诉她,这里环境好,房子面积还算大,两室一厅,七十多个平方。有厨房带卫生间,还有一台已经上网的电脑,上网费都已经全年包干交了。因此,房租要八百,租给别人要一千五。那台大半新的电脑,七千多块钱买来的,现在愿意两千五百块钱卖给琴琴。既然她要从事自由撰稿人生活,电脑是必不可少的呀。琴琴与她赣州的姐姐一商量,她姐就兴奋地喊道:全答应他!
就这样,她们兴兴奋奋在这里安营扎寨了!房子的主人原是京城一家小报的记者,与琴琴父亲有些交往,给《柳河文艺》投过不少稿,算是她父亲手下的一个“铁杆作者”。到过柳河,也认识琴琴。后来,他与总编关系弄僵,干脆自己干,从事自由撰稿人工作。现在跑到南京发展去了。在那里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,据讲小车也有了。琴琴决心象他那样,在自由撰稿人这片蓝天下,干出一番事业来!
她姐的决心更大,将股市还没解套的款,统统亏血本取出,加上自己的积蓄,带了十五万块钱到北京创业!她赴京城第一件事就是,花了两万多块钱,买了一台比较高档的手提电脑和一台激光打印机;花五千元钱,买了一台500万相数的数码相机;花三千块钱,换过了一部“三星”的手机;还花三千多块钱,将自己身上穿的里里外外换了一遍;又花一千多块钱,进美容店将头、脸彻底风光了一下……她们租住的房里,还装了电话,买了传真机……哪象来京创业?简直是在向世人显示她的经济实力!看上去,她就象是一位“白领丽人”了!她说原来自己将钱看得太重了!一分钱要弄成两半花。现在想开了。人生这么短暂,是该潇洒的走一回呀!她对租的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,非常满意!房子后面还是一个单位的花园,空气清新。在北京能有这个环境,算是挺不错了!她们每人一间房,都有电脑。工作、生活互不干扰,又时时刻刻在一起。这些的日子,使她俩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,象是新婚的俩口子。她还提议雇个保姆来,自己懒得弄饭菜。琴琴一听就感到可笑,你那几个钱经得几下这样大手大脚花?!以后就靠我们卖文为生啦,钱不是那么好赚的!房租还这么贵。琴琴给她母亲打了电话,告诉了她在北京创业的情况。她母亲就汇了一千块钱给她,她跟这位赣州姐姐在一起,她也放心了。她又给大伟发了短信,告诉他一些近况。但短信发送失败,大伟显然已经出国了。琴琴这点钱几下就用完了,光买那台电脑都不够呢!她现在身无分文,全靠着赣州姐姐这些钱。她则安慰琴琴说,用完了她这笔款,万一写作又不成功,断了生活来源,她们就一起上街去乞讨,天无绝人之路!她要琴琴不要有什么精神压力,怀着十分愉快的心情,从事自由撰稿人的生活!她充分相信自己的实力,能够在京城留有一席之地!她们要打败京城所有的自由撰稿人!将来,有比他们更宽敞的房子,更漂亮的车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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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们还没有开始“战斗”,赣州姐姐就经常带琴琴到酒吧去“放松”心情,是“放松”的时候么?来京十多天了,都没有找到感觉,钱却流水似的花,琴琴心疼呀。这样不赚钱光花钱,一座金山也很快会吃空呀!到了弹尽粮绝时,她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!琴琴心里暗暗着急,又不好过多讲她,她是花自己的钱呀,要你瞎操心干什么?她姐情绪却极好,简直还象个三岁的小孩,神情天真的不得了!那天晚上她们在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,她对那个热情为她们服务的英俊男孩,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他落落大方坐下来与她们聊天,她姐一听他口音,就知道巧遇上了一个浙江老乡!他们就热情攀谈起来——
你跟老板比较熟?老板跟我爸是好朋友。老板也是我们浙江人?是的。你不是服务员?我是专门为店里推销酒的。你是酒厂的推销员?不是。是专为迪巴推销的。现在北京几个比较大的酒巴,都有从事我们这种职业的人。我可以陪客人喝酒聊天助兴,可以主动引导顾客消费店里的酒,发现那张桌上酒快完了,就主动帮他们去拿来。
总之,凡是通过我这里销售出去的酒,店老板都给我们百分之二十提成。只要努力做,一个月赚三千块钱应该没有问题。如果不努力做,几百元也是,生活费都不够。我们上班都是“搭的”去,三个人一起租了套房,三室一厅,房租每个月一千二,除去这些开销,所赚的钱就不多了。
干我们这一行的,将生活节奏打乱了!完全颠倒过来了。晚上工作,白天睡觉。早饭、中饭都不吃,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钟。白天见到光都不适应,上街买衣服都要戴墨镜。上班倒是自由,由我们来不来。老板不管我们。推销得多,钱就多。我们赚钱越多,老板就越高兴!
在京城据了解,迪巴象我这样的人,有一百多。北京有一条街,全是卖衣的。很好看的衣。如果不打折的话,要一千多块。一两万块钱一件的衣服都有。一件马夹都要三千块!我爸原是个包工头,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,花钱象流水一样。当然,会花钱就会赚钱。你拉关系,给那些高官送一点,就会有几倍的回报。
小伙子一边与她们闲聊,一边不停的加着啤酒,他自己也喝。赣州姐姐是六瓶啤酒的量。
没想到,赣州姐姐以此为素材,当天晚上灵感喷发,就写了篇《酒巴漂亮的“迪猫”》的文章,第二天亲自送到北京一家晚报,第三天就见报了!登了好大一个篇幅,那位才进报社不久的女编辑,要她以后写的文章,发电子邮件过来,懒得跑呢!北京的天气这时已经挺冷了。这位编辑穿着一件挺漂亮的绿颜色的藏袍,赣州姐姐真想要她脱下来,卖给她呢!你是藏族人?她想与这位一眼就看中自己文章的“伯乐”编辑拉关系。只有藏人才能穿藏袍?姐姐,怎么称呼您?以后叫我“彩虹”好了!赣州姐姐做梦也没想到,她简直没什么费劲,一步就跨向了成功!她想带琴琴去拜见这位彩虹姐姐,琴琴见她这幅兴高采烈的劲头,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她的文章其实还远远赶不上自己,为什么能一步成功?自己为什么就不行?!我能跟你去攀这位编辑吗?将来我成功了,还讲是沾你的光!不行,我要凭自己的实力站起来!赣州姐姐能成功,我为什么不行?人家还只是个初中生,我一个大学生,何况几年前,我就在《中国青年》上发过稿……琴琴狠狠这么想着,她要凭自己的实力,与赣州姐姐暗暗较量!她才不想去套她的近乎,沾她的关系网呢!
我要卧底!知道吗?我要卧底!赣州姐姐真是兴奋的得意忘形!琴琴吓了一跳,不知她要“卧”什么“底”?哈哈,从今天晚上起,你看我的!你愿意跟我去也行,放不下面子,就到家里写作吧。去什么呀?琴琴被她讲糊涂了!我要去当“三陪小姐”,打入她们内部去!京城凡是高档的歌舞厅,我都要跑遍!趁自己红颜还没腿尽,也风流一番!我将这个策划方案告诉了彩虹姐姐,她呀,听后非常赞成!我准备写一百个,不同类型的“三陪小姐”的命运!文章的总标题都想好了!就叫《霞虹灯下灰色的风流》!文章可以边写边发,这家晚报讲预支给我三千块钱的稿费!
吃过晚饭,赣州姐姐精心化了一下妆,就出去了。晚上没有回来。她给琴琴来了电话,讲今晚就跟两个新结识的“妹妹”睡,她们是河北人,也是在北京租了房子。第二天傍晚,琴琴就见她第一篇文章出来了!文章旁边,还有她那位彩虹姐姐写的评论呢!
彩虹姐姐就是太忙了点,我想请她喝茶都没时间!我准备将你好好引荐一下,但在编辑室不好聊!她一下看电脑,一下翻资料,一下奔到总编室去汇报工作,一下电话铃响了,一下又有人进来找她……她边忙她的事,边匆匆与我说,自己才到一个新单位,脚根还没有站稳,要忙一阵子苦一阵子,这个磨合期过就好了。她是“生活彩虹”的专栏编辑,讲我的写文章撞到她枪口上去了!她还兼记者呢!还要到外面去四处采访呢!每个月还有见报任务呢!今天她就到湖南凤凰去了,半个月后才能回来……
6
赣州姐姐自从卧底“三陪”后,自己的生活也越发变得放荡!开始她不落屋睡,后来发展到从舞厅悄悄带男人进屋来。尽管半夜深更琴琴睡了,而且清早她就会送男人出门,再装着若无其事买回早点……琴琴则非常清楚,只是没有向她道破。
她事业上的成功,给琴琴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,她还没有寻找到自己的突破口。她知道,记实文学当今最吃得开,她到哪去弄素材呢?她有鲜为人知的经历,但离现实有距离呀,写出来能发表么?琴琴这些天在京城摸了一下行情,感到自由撰稿人不象她原来想象的那么浪漫。她注意到,一些有卖点的大杂志,几乎都是以“特稿”、“纪实”为重头戏,将一些名星轶事、传奇人物、情感隐私、桃花新闻,用带有性挑逗似的表现手法,展现在读者面前,取得他们的猎奇和关注。京城名人虽多,她不认识一个,也无法跟他们取得联系……别说是采访名人,就是采访一般的事,她没有记者采访证,别人会接受你的采访么?!她既妒恨也真佩服她姐,这样玩世不恭似的,竟一下子就进入了角色!……
其实,她非常适应走采写名人生活这条路,只要有素材,她就写能够写出味道来,决不比别人差!她有充分的信心。如果让她写“刘晓庆”,准会比其他人写得更有读者群!
眼下,她不可能也去写“三陪小姐”,抢她姐的“饭碗”。就算不影响她姐,她也无任如何放不下面子,遁入“红尘”,丢尽自己的人格。这样看来,她在京城很难杀出一条血路,前景就非常渺茫了!
她将自己的困惑在QQ上向我倾吐,我安慰她不一定非写明星,写其它生活题材同样能见报。譬如,你现在的困惑,好好整理一下,就是一篇好文章呀!你们到京城闯世界,你倾吐给我的这些,都是精彩的故事呀,都能写出自由撰稿人生存状态的好文章呀!你甚至可以从这里寻找突破口,从“北漂族”人群中往里伸展!你放不下面子去“卧底三陪”,可以大大方方去联络京城的自由撰稿人呀!你的房东不就是个名人么?你可以求得他的帮助呀!你姐写一百个“三陪小姐”,你怎么就不能采写一百个不同类型的“自由撰稿人”呢?!……
琼老师!醒悟了!醒悟了!感谢点拨,来灵感了!有思路了!
自由撰稿人的生活,有点眉目了吗?与京城的人联络上了吗?一天晚上,我在QQ又与她聊着。没有呢!我暂时不想去找素材,准备就从自己的经历写起,我心里的一些秘密原本不想讲,回想起来心里就酸痛,现在是时候了!我要倾吐给世人!……
我眼睛一亮,要她这个决心千万别动摇!心里的隐痛,一定要吐出来!她说如今非常开心,精神上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!也有这个心里承受能力,来写好她自己!我听了非常高兴,祝贺她迈出人生决定性的一步!从事自由撰稿人的生活,对她来讲可以说是海阔天空!她说会努力的,调整一下心态就要朝前奋斗了!
7
我原想将北京那位非常熟悉的高编辑介绍给她,但前不久他告诉我,已经退下来了。现在家也和我一样,写点东西。我还在北京其它一些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,但与编辑都没有什么交往,好些时候,来了稿费才知道文章被采用了。猛然又想到,有一家香港的生活报正在向我约稿,我与那位陈编辑还有些交情了。她用过我几篇稿子,还将自己的私人信箱告诉了我。陈编是上海人,她还准备在生活报上连载我的长篇小说《怀恋》呢!我要琴琴脱稿后,就将文章直接发给她,并将陈编辑私人电子邮箱告诉了她。同时,我还与陈编取得了联系,将琴琴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她,她对琴琴的命运也表示同情,愿意尽力而余帮助她!她回信说,如果她的文章确实写得很棒,很有这方面的天赋,可以成为他们的特约记者!给她办特约记者证,便于她今后采访!我又电话叮嘱琴琴,这家生活报档次比较高,文章一定要有起伏感,要有生活的厚重感!……
好!琼老师,记得原来跟你说过,我有些经历,只是懒得写。而且,我还讲过的那句话,记得吧?我的性格是,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!现在是时候了!哪就大胆地写吧!我在渴盼着你的一鸣惊人……
8
一天夜深,我的手机突然铃响了!是琴琴的电话!幸好我没有关机!她声音挺小,明显能听出是哭音:
琼老师,我头要炸啦!怎么啦?琴琴!别激动,慢慢说!我看到他啦!我的头要炸啦!我想跳楼,我克制不住自己!琴琴,你听我一句话,一定要冷静头脑!要坚强!克制住!你看到他啦?他是谁?你是说是大伟?你看清了没有?在哪看到他?就在你们家?!是的,就刚才,姐从舞厅将他带进屋睡觉……他还没有发现我,我却认出了他!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没想到是这等贷色!骗我们说出国去了!没想到他对我厌恶了,跑到北京来寻花问柳!这次旅行,我被他的假象蒙住,原谅了他,还要考验他……没想到、没想到……琴琴,你千万不要冲动,你等我的电话,我十分钟就给你回复!
我很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大伟原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花花公子!有点象西方上流社会那种伪君子,这种人心底最阴暗也最歹毒!他们善于伪装,善于表演,善于逢场作戏!大伟就伪装得多巧妙,伪装成那么一幅正人君子的派头!那么一幅高雅绅士的派头!蒙住了琴琴,也蒙住了我!就连原来怀疑是他陷害琴琴的小莉,与他见一次面也对他充满好感!很显然,陷害琴琴的那个圈套是大伟一手策划的,还在沪沽湖向她写什么血书呢!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伪君子“高人”!美丽善良的琴琴呵,你怎么是他的对手!当机立断,我想到了北京的高编辑!我们尽管还没有见过面,但打过多次交道了!他非常讲信用,汇给我的稿费从没有拖欠过!只要我的文章上了,都会给我寄本杂志来。眼下,我顾不得这么多,立即给他家里去了个电话,我想要他帮忙解救琴琴!直觉告诉我,他是个正直善良的人,关键时刻会帮忙的!她要赶快离开那里,不能再受刺激了!这个时候精神病复发,就麻烦了!电话一拨就通了。传出他的声音很宏亮,显然还没有睡觉。他听我简要说明情况,知道事情的严重性。他家离琴琴租的地方还有些路,不过他有个朋友私人有车,离他家不远!他可以搭他的车去!我将琴琴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,又打电话给琴琴,要她在家里等,高编辑马上就到!通完电话,我松了口气。我还在细心考虑,看还有那个环节有疏忽?生怕考虑不周出大事!就在这一瞬间,我想到了静妙大师!如果能与她联系上,她再去开导一下琴琴,就万无一失了!我这么想着,就开始找静妙大师留给我的手机号码,好一阵才找到。为了琴琴的事,这次出门前我又专程赴柳河源找过静妙大师,她讲了些让我云里雾时里的话,她说琴琴不会有事,会有贵人相助,目前在什么东南方……并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。当我按那个号码拨过去时,手机的回复竟是“电话正忙,请稍后再拨……”!这个时候了,她在跟谁通电话呢?又过了好大一阵,我才打通。静妙大师语调平静地告诉我:
刚才是琴琴来的电话,她的事我知道了。这是命运安排一场劫难。没事了。她已经在高老师的车上了……
这一场惊吓,使我额头炸出了不少汗珠!只有在这一瞬间,我的整个精神仿佛猛然轻松了!
9
我对琴琴还是不放心,她在高老师家究竟生活怎么样?适不适应呆在他家?如果在这里又呆不下去怎么办?将她接到我家里来?妥么?我可以说服我爱人,但我怎么面对她的继母?!走投无路,她最后的归宿,很有可能就是上静妙庵去当尼姑,那就太悲凉了!想到这些,我决定赴北京一趟。看看她在那里的情况再说。这时已经到了二○○三春节的前夕,我还想动员她回来过年,不然她母亲一个人在柳河太孤单了。为了不使琴琴有思路顾虑,我谎称是来京出差。我到北京的那天,高老师朋友开车来接我,琴琴也来了。琴琴脸上神情有些阴郁,我猜想她在这里呆不习惯。
高老师家住在一个胡同里,他说是老北京人。房子经过了改造,透着一些现代的气息。他父母亲还健在。前不久,他岳父死了,又将岳母娘接过来住了。因此家里有三个老人。他爱人姓沈,是甘肃人。原是北京一所中学的音乐教师,现在也内退了。在家搞音乐创作。他还有两个孩子,一个参加工作了,还没成家,仍吃睡在家里,还有一个在读书。尽管是这样,他们还是专为琴琴搭了一个铺,晚上就睡在沈老师的“创作室”里。只是难为了高编辑,一家这么多人,还能够接纳琴琴。他们家生活气息很浓,琴琴告诉我,他们经常包饺子吃。我当然不好提她赣州姐姐的事,怕又引发她的隐痛!琴琴说过几天会回去,现正在托熟人购火车票。年后再到北京来闯世界,自己要租间房子住,呆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,她就不相信自己不能成功!
高编辑与琴琴找了一份工作,在他们杂志社当“校稿工”,偶尔也上机打些东西,六百块钱一个月。琴琴悄悄告诉我,校稿她不适应,挺伤神的。她整天校稿,使她灵气大伤,下班只想睡觉,视力也下降了,根本没有心思再写东西了。现在她才醒悟到:编辑整天陷在捉摸别人的文章中,哪还有自己的思路?!难怪她父亲搞编辑后,除了弄些摄影作品,也写不出东西了。她处在困境中,高编辑对她这么热心,她不好流露自己的想法。更糟糕的是,她不爱好这项工作,偏偏校稿的质量非常高!凡是她校过的稿件,别人很难再发现新的问题,这是不多见的。因此上至老总下至同行,一个个都夸她是块校稿的好料。总编还明确表示,下个月可以加到八百块!琴琴则忧心忡忡,她实在很难坚持到下个月了。
我将琴琴的这个情况,临走时还是告诉了高编辑。他也察觉到了琴琴神态有些阴郁,开始以为是她与社里的人关系没处理好,他去打听时,一个个都认为她为人不错,素质挺高,工作踏实,非常敬业!高老师非常理解她,他说没有关系的,不适应就不要勉强,尤其是她这样有精神创伤的人。他再想想办法,看能不能跟她另找一份工作。我说不用了,她就是想搞自由撰稿人,在这条道上你扶她一下就行。这我清楚!我帮她安排去“校稿”,也是有意让她摸一下我们杂志的风格,现在我们的稿费还提高了些,三百块钱一千字。但稿子确实不太好上!她“校稿”是临时的,聪明一点的人也会悟得到……没想到我的那些话,无形中伤了高编辑,他语气有些火了。他还用我提醒么?他是在扶助她呀!
二○○三年春节,琴琴与她母亲在蓝玫瑰花园度过。她悄悄告诉我,她母亲象变了个人,对她好了!不是表面的好,看得出是发出内心的。而且,屋子里那个阴魂跑掉了!上次你们睡在我家那天晚上跑的!静妙大师讲,您身上有股阳刚之气,要我跟着您就不怕!就能逢凶化吉,真是的,您在这里睡一个晚上,就把屋子里的鬼气镇住了!我现在睡觉轻松啦,这么多天晚上没有一点问题!原来真的闹鬼,有东西往我身上爬,我还没有睡着,就开始往我身上爬……
她在家呆了半个月,又赴北京了。这一次母亲给了她三千块钱。临走时琴琴动情跟母亲说,发誓要在京城干出一番大事业!如果成功了,将来接她一起到北京去过日子,但我一定能成功!母亲送她上了火车,她挥泪向母亲告别……
她在北京西站附近租了间房子。她现在能够静心写作了。不久,就给我打来电话,她说文章写好了,已经发给了陈编,要我转告她,麻烦她留心收一下。我立即给陈编发了电子邮件,她很快告诉我,稿件她收到了。这些天她太忙,还没有来得及看呢。没想到一个月后,也就是二○○三年四月十八日,我就收到了陈编给我发来的祝贺信!她说我引荐的琴琴,果然是块好料!她将自己的经历,写了一篇长篇记实文学——《少女飘泊记》,现正在这家生活报独家连载发表!连载文章在香港还产生了较大的反响,这两期的报纸就比原来更畅销!
陈编将连载这一组文章的报纸寄了一份给我,同时还收到了琴琴寄给我的见报稿复印件!于是,我热血沸腾,噙着泪花,捧读着琴琴的“心声”,天地仿佛在旋转,阵阵闷雷仿佛从天边滚来……
这位“飘泊的少女”,原来与我有着这么紧密的联系!命运这个轴,将我们紧紧旋转到一起了!我原来仅是猜想,万万没想到,我的判断竟是完全正确的!这让我反到感到突然与吃惊!她的母亲果真是我初恋的女友“红玫瑰”!她的父亲,显然就是我的情敌罗明了。不管怎么样,我仍可以将她看作是我的女儿,今生今世,我要象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!她的愿望原来和我一样,也是要花毕生的精力,寻找到她的亲姨妈——“蓝玫瑰”!琴琴呵,你心底的秘密,为什么不早吐露给我呢?!
第十五章:琴琴的遭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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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给她的印象是朦胧的,象梦境中的一幅画。若隐若现,若明若暗。母亲离开人间时,她才三岁。往后的日子,外婆让她穿过自己思想的隧道,领着她去拜望她的母亲。外婆也经常给她讲述自己的母亲,她的母亲有一双勤劳粗大的手,她在财主的磨房里,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。她自己这双手却编织了千万双草鞋,与她男人靠卖草鞋为生。琴琴母亲那双玉手,则是纤细修长的,十个指尖上的指纹图案,都是一个个圆圈组成的螺旋形的“螺”。十螺握金铊,这是好命呀。怎么还这么不顺呢?琴琴就去盯着母亲的照片出神,似乎想去破译她生命的轨迹。母亲的形象在她脑海里鲜活起来。在她最困难的时候,最孤立无援的时候,母亲的魂魄伴随着她,伴随着她走过了人生的坷坎历程……
她过早失去母爱,外婆让她尝到母爱的温暖。她还没来到这个人世,外公就病故了。外婆家是乡下的,后来才搬到城里来,与他们家恰好的一个东头,一个西头。公公婆婆都是国家干部,没有时间带她,外婆就屎一把尿一把将她拉扯大。外婆没有儿女,红玫瑰投江后,外婆就是她的母亲。外婆告诉她,她母亲生她是难产,她在母腹中偏位了。最后还是剖腹生下她的,两个人都差点丢掉性命!女人生小孩,是一道生死关呵!
她名叫罗琴花,乳名就叫琴琴。她的故乡在江西山谷县。县城古老而又美丽,民风纯朴,至今没通火车。走出大山,要乘上整整一天汽车。县城象一颗美丽的明珠,嵌在群山峻岭之中,江水恰似翠绿色的绸带,绕城流过,显得富有诗情画意。小时候,外婆爱带着她到河滩上玩,望着滔滔的一江春水。她就在河滩上幻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,她想当时装模特,想当电影明星,想变成天上的仙女。这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了,是外婆后来告诉她。外婆说,她母亲长得很漂亮,爱穿一身红连衣裙,别人称她是一朵“红玫瑰”。
家庭的裂痕,在她幼小的心灵里,隐约也感受到。她母亲和父亲经常吵架。矛盾的焦点,是她父亲的外遇,他陷入在众多女人的圈子中不能自拔,正如吸毒成瘾一样。她父亲看上去有绅士风度,朝人微笑显得挺高雅。很容易博得女人的喜爱。他对天下所有漂亮的姑娘,都有一种天生的色欲。但他不希望离开红玫瑰,也离不开别的女人。他在多条船上行走,充分运作自己的智慧,将自己的行踪尽量安排得隐蔽些,不让她察觉出蛛丝马踪。其实,他与红玫瑰的争吵,更多是为自己申辩,他并没有做见不得阳光的事。精明的红玫瑰不得不虚晃一枪,一天假装带琴琴回娘家,躲在她的朋友家一整天,晚上突然杀个回马枪!果真逮了个正着,他正带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床上鬼混呢!盛怒之下,她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,就朝那个女人的头上砍去,她父亲用手没挡住,那个女人被挨了一刀,头上鲜血直喷!当时就倒下地了!后来在医院缝了七针!她母亲站在那略愣了一会,心想这个女人被她砍死了!就发疯似的朝江边奔去,投江自杀了……
这一天,正是一九八0年八月十八日,县城那座刚建成的大桥喜庆通车的日子。这些细节是外婆告诉她的,她自己好象点印象,但记不清了。外婆还说,你爸就是花心,讲良心话,对你妈对我,都还可以。而且很怕你妈也很爱她,却不喜欢你呵!为什么呢?还不是封建思想重,你不能与他们罗家传宗接代!
从她记事的时候起,父亲就深陷于女人游戏的圈子中。他挺讨厌她,她成了他的累赘,她没有享受过父爱。外婆疼她爱她呵护着她,没想到她六岁那年,外婆去世了。外婆病重的时候,才将实情倾吐给她,她母亲是个命苦的人。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,她是在汽车站捡到她的。遗弃的还是一对双胞胎。她们的口袋里分别放了一张小纸条,纸条上除写明她们的出生年月日外,分别还写着“红玫瑰”和“蓝玫瑰”。她母亲是朵“红玫瑰”,她妹妹是朵“蓝玫瑰”,被一个广州的妇人抱走了。她含泪与她说,我死后你要是在这个家实在没法呆下去,就去寻找你的亲姨妈“蓝玫瑰”吧!……
外婆有个妹妹嫁在广西,她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,已经给她写信了。她外婆是这年底去世的,外婆去世后,广西这位婆婆就将她接去了。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,过完年才将她送回来。她快要到上学的年龄了。
外婆死后,父亲带着她,日子就更不好过了。许多时候,将她丢在公公、婆婆家,公公、婆婆对她不冷不热,她看得出,他们都不喜欢她。他父亲心里苦闷,常爱喝闷酒。喝了闷酒就爱朝她怒吼,要她立即滚出去!酒醉后又好言去安抚她。母亲投江后,他仍在深深的怀恋着红玫瑰,但又在与别的女人鬼混,经常带她们到家里来睡觉,有时也翻脸争吵。他始终没有与她们当中任何一个结婚。他出门在外还是一张笑脸,只是回到家脸很快沉下去。本来有份挺好的工作,突然辞职不干了。跟那个头上缝了七针的女人,在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,服装生意没做多久,他们性格合不来分手了。分手后就与另一个女人承包餐饮业,根基还没打牢,他们闹矛盾散伙了。紧接着又与另一个女人到深圳闯天,这个女人结过婚,还有两个小孩。他到深圳后,就将她放在公公、婆婆家。
在深圳,他们又闹翻了。父亲从深圳回来了!外婆去世后,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,父亲脸色是阴沉的,她跟着他小心翼翼过日子,连大气也不敢出。不久,父亲又与城里的一个女人鬼混上了,不仅将她带到家来睡觉,那个女人还要琴琴喊她妈妈。再后来他们又吵架,而且闹得挺凶。原来父亲背着这个女人,在城里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,被这个女人发现了!这桩事,父亲怀疑是她告的密,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,还要她“滚”!父亲对她是冷漠的,她也恨透了他。她要远走高飞,不知道飞向哪去?别人都讲她长得挺漂亮,尤其爱夸赞她的眼睛,又大又亮,水水汪汪。只有王妈讲她这双眼睛虽然美丽动人,但过早流露出成熟与忧伤。
一九八七年底的一天,她还是离家出走了。那天她刚好下午放学回家,就见父亲正与那个女人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,砸锅摔碗的,将她给吓坏了!她怯生生刚一进屋,书包还没放下。父亲竟把对这个女人满肚子的怨气发到她身上,没头没脑朝她吼了声“滚!”,她就赶快跑出家门,象躲避瘟疫似的,这个家她是无任如何不能再进来了!她就这样离家出走了。当时她才满十岁,在读小学四年级。她要找遍天下,寻找到她的亲姨妈“蓝玫瑰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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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上没有一分钱,肚里象无数条虫儿在钻。街两旁饮食店生意正兴隆,每一个人吃东西都是那么津津有味,她不由放慢步子,目光勾住了那半碗别人吃剩的面条,下了无数次决心,却没有勇气往前挪动一步……
她后悔了。后悔自己走得太急,平素她帮着照料邻居家的小孩,心慈的王妈好几次偷偷塞给她几块钱,这些钱她一个也舍不得花,用块塑料布好生包好,压在屋檐下哪个极隐秘的地方。临走时,她怎么忘了将这些钱取来呢?
她在街上行走,街上行人似乎都在注意她。她不由打量着自己,脸不由绯红起来,她的衣服旧得不能再旧了。她只穿一条单裤子,裤子上有好几处显眼的补钉。去年春节,她到周老师家拜年,老师送了一件鲜艳的花衣服给她。当时穿着大,现在正合身。还有前不久,隔壁张婶也慷慨送给她一条大半新的料子裤,真是,她出走竟忘记将这身衣裤从箱里取出。哦,她还忘记带把梳子,将头好好梳一梳……她感到羞臊,猜想别人准以为她是个叫花子。
寻找姨妈“蓝玫瑰”的目标十分明确,可到哪去找她呢?广州在哪个方向?她问过许多路人,都讲不知道。她站在一个路坡中,爬上了一辆货车,车子将送她到了这个小镇,她在小镇街上行走,心想离家越远越好。她茫茫然然地走着,步子迈得很慢很慢,雨又落起来了。密密集集,夹着大团大团的雪花……她出神的望了一阵天空,雪花中她看到了她的母亲,阴间也落雪么?她想……
小镇太小,没多大功夫就走完了。镇上好些人都开始在打量着她,弄得她怪不好意思。她不能在这里久留,又爬上了一辆装煤的汽车。冥冥之中,母亲象在鼓励着她,走吧走吧,离那个家越远越好……风好刺骨呵!她全身在颤抖,双唇冷乌了。她离家出走,发誓再也不回来了。
雨停了。雪花还在漫天飞舞着。汽车在慢慢爬坡,她在车上实在冷得受不了,就下了车。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汽车站,小小候车室也生起了炉子,好些旅客围着炉子在烤火。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,才缓缓走了进去。天渐渐暗下来了。她整整一天没吃东西。刚才她壮着胆子在小街那户人家讨了口水喝,肚子觉得好受些。哪位好心的大娘还翻箱倒柜,找了一条红颜色的旧灯芯绒裤给她,她穿上灯芯绒裤,给大娘下跪了,朝她磕了一个响头……
她的窘态引起了一位妇人的注意,她站起身,热情地朝她招了招手。
快过来烤火,孩子!外面冷! 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,抚摸着她的头,关切地问。孩子,瞧你这一身,准是挨家里打,跑出来的吧?她点了点头。造孽呵,落雪的天跑出来!孩子,我送你回家怎样?
不。我没有了家。她脱口这么答,这么答又使她的情绪激愤起来。我爸爸、妈妈都死了!我没有了家!你不是还背着书包,还在读书么?我是在别人家里,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姨妈!孩子,你姨妈在哪里?告诉我,我可以带你去找。在广州。在广州?广州什么地方?不知道。不知道?广州那么大,你怎么去找?不知道……
妇人眼珠转了转,转了话题。你肚子准饿了吧? 她点点头。来,我带你去吃碗粉!
她们来到车站下面一家小饮食店,妇人掏出五角钱与她买了碗米粉,待她几下呼呼吃完,又关切地问:吃饱了么?
她还是只点头,心里却巴不得妇人再与她买碗粉,妇人眼珠又转了转,你好大啦?十岁。十岁?妇人吃了一惊,看上去象有十四五岁!我爸爸、妈妈个子都高。你叫什么名字呀?琴琴。孩子,你跟我坐车走怎样?我带你去一个地方,包你有好的吃有好的穿!等你长大了点,我再带你去找你姨妈好吗?她点了点头。我住在前面那家旅馆,你先到我房间去,累了还可以到铺上睡下觉。这位好心人就将她带到了她的房间,妇人还要出去一下,要她千万别乱走动,就呆在这里!天要黑下来了,出去小心会被坏人拐走!她又点了点头,她说想睡觉。那就睡吧。妇人帮她将被子铺好,她脱下衣服就钻进被子里去了。半夜她是被饿醒的,好在妇人搂着她睡,她感到很暖和。母亲原来也这么搂着她睡么?她不记得了。她睁亮眼睛,盼着天亮。因为她肚子确实饿了。第二天清早,她们就起来了!妇人讲要赶汽车。妇人说带她到一个好地方去,跟她走不会吃亏。她们又来到车站,妇人买了票她们就上车了……
上车后妇人才细细告诉她,讲她姑妈只有一个崽,正盼煞一个女,她见她怪可怜,就想带她到姑妈家做她的义女,讲到这里,她眉飞色舞起来。她姑妈是个出了名的“陈万元”呢,他们家可发大财啦!你到他们家,这一辈子可快活啦!……
她心里甜甜的,没想到遇这么一位菩萨心肠的大好人;要带她去一个美妙的好地方。妇人滔滔不绝的讲着,她也一个劲地直点头。
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,下车便跟着妇人赶山路。这里没有下雪,天却仍是阴阴冷冷的,寒风格外刺骨,上空几只乌鸦哑哑地叫着,妇人穿着一件翠绿色的绸子花棉袄,背着一个挺时髦的小黑包,脚上那双皮鞋乌黑锃亮,里面还有白毛露出来。她年约四十开外,笑起来露出两个灿灿的金牙齿,瞧她的外表,象个地道的城里富贵妇人,而她翻山越岭步子迈得扎实;迈得飞快,又象是从大山里出来的人。不错,你还跟得上!妇人夸赞她。走了约摸十几里山路,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山窝窝,山窝窝里嵌着那么几栋破旧不堪的屋子,妇人领着她走进其中一栋,便细声告诉她。这破屋子,姑妈都要拆的,将来盖一栋青砖到顶的房子,还是两层的!走进屋里挺暖和,这一家人在地上烧柴烤火。哪个被烟熏得眼屎巴拉的是妇人的“姑父”,这个愣愣望着她们痴笑的,就是这一家惟一的宝贝儿子。“姑妈”是个扁鼻子,脸上的神态却比妇人还显得好。她站起身,眼珠子就在她身上滚来滚去,似乎早有思想准备,而且挺满意。她很是热情,要她过来烤火。吃饭没有?还没吃早饭?姑父就到厨房给她们做饭去了。“姑母”为她们泡来一杯茶,还热情要她放下书包过来烤火,外面天冷。不一会,妇人就跟着“姑母”进里面房间去了。只剩那个宝贝儿子,坐在那个火箱里望着她无声的痴笑……她好生害怕,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先天性的傻子,她不由站开,站得离呆子远些。猛然间,里面房里象在小声争吵着什么,她不由靠近,侧耳细听。
吓煞个人哟,开价这么高!不算高呢!我从湘西带一个出来都是两千呢!少点不行么?一千五无论如何要……我还给了她家八百,不然老本都会赔光!我这里只有五百块现钱……八婶,我知道你是不中意她。这个好办,我现带她到沙刀湾去就是,我与那边也讲好了的……乡里乡亲,好商量嘛。我家这傻子,找人算了个命。算命先生说,只要一冲喜,他病就会好!我看这小姑娘长得不错,就让她留下,将来给我儿子冲喜……
声音粗沉的象牛吼,“姑父”也从厨房那边进了这间房……
她听着听着,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!她这才明白,妇人好狠毒呵!只花五角钱请她吃粉,就要从她身上榨去一千五百元钱!带她到这里来,是要让她跟这个傻瓜“冲喜”的!新社会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呢?老师曾与他们讲过人贩子事,没想到眼下被自己碰上了……太可怕了!不行,不能在这里呆下去!宁可去当叫花子!
她赶快溜出屋,呆子望着她开始呜呀呜呀的叫。她出门拔腿就跑,一只大黄狗怒吼着从里面紧扑了过来……
她没命的跑,狗疯狂的追。眼看就要被狗咬到,路旁那种菜的老头扬起锄头喝退了黄狗。待妇人和扁鼻子奔出门时,她已爬上山岭了。原来的路根本没有了印象,这里到处都是岔道,她在那山里不知转了多久,偶尔发现下面有条公路。她奔到公路上,恰遇一辆汽车在爬坡,速度开得很慢。她爬上了汽车,没想到这时那个“姑父”也奔上了公路,汽车这时加速了,“姑父”险些爬上了汽车呢!她在车上又冷又饿,她却不敢随便下去了。这时她心里还一沉,糟糕,书包都还留在那儿,急着逃出来,忘记带了!
这一次,一定要让车开进城里自己才下来,城里有警察叔叔,她遇到坏人,可以向警察叔叔求救!她这么想着,就安安心心缩成一团,任汽车往前开。也不知坐了多久,突然汽车颠簸了一下,响声还有些异常。她不由睁开眼睛四周一瞧,原来汽车是在过一个火车道口,平生以来,她第一次看到铁路!她兴奋起来了!她还看到远处喷着大团雾汽的火车!汽车开进了城里,车子还没有停稳,她就赶快下了车。求生的愿望促使她壮着胆子,向一位摆摊的大娘要了两个油饼吃。她说她饿坏了。已经整整两天了。只吃一碗米粉。大娘见她无依无靠,就指点着她,到前面火车站去,铁路上的人有钱,而且好多双职工小孩没人带,你可以去给人家当保姆呀!她深深谢了大娘,一线希望从她眼前升起,她快步朝火车站奔去……
3
她来到火车站,见好些铁路上的阿姨在站台上搞清洁卫生,便壮着胆子向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阿姨走去。
阿姨,你们这里,她心里一急,说话有些结结巴巴。有人要人带小孩的人吗?什么有人要人?她根本没听懂她的话。带什么小孩的人?我是说,我想到这里帮人带小孩。听讲,你们这里缺保姆……
她心里平静了些,不求别的,只要有碗饭吃就行。 经她这一讲,这位阿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够。她吃惊地望着她,望着她那双诱人的大眼睛;她吃惊地望着她,望着她那条红灯芯绒裤上两个显眼的破洞,还有那双显然不合脚的解放鞋……
她凭着职业的敏感,心中升起了一连串的疑团,她们天天与旅客打交道,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,见得多了,自然多出了几个心眼儿。她象在思考:她从哪来?家在哪里?家里有些什么人?今年多大了?为什么出来与人家带小孩?看样子象从哪逃出来的?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?……
她将她领进休息室,让她坐在火炉边,还给她泡了一杯茶。不一会,那些阿姨都进来了。
那来的妹子?这么冷的天,还没穿棉袄?阿姨们向她投来诧异、怜悯的目光,目光触碰到她身上又激起热烈的话题——
哟!长相还挺不错的!真是的,你们看她象电影里的谁?我看,她象刘——晓——庆!刘晓庆比她胖!我看呀,她还真有点象林黛玉!你们越扯越没边了!我们听听她说……
她说自己家在云南,他们那个村子叫扬庄。父亲偷野老婆,逼得母亲自杀了!父亲就跟一个女人到外面做生意去了,外婆带着她过日子。谁知她六岁时,外婆又死了。她没有了亲人,父亲在什么地方做生意,她也不知道,自己只有在外面流浪,想去帮别人带小孩,只要有碗饭吃就行……
她尽情向她们诉说,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。她婆婆是云南人,她好象听他们讲过,婆婆老家那个地方叫杨庄……
你今年多大啦?十五岁。她猛然想起,那个人贩子看她象这么大,她现在就谎报这个年龄。她知道,年龄太小了,去帮别人带小孩,别人不会要。哦,你有十五岁?但你还是一张娃娃脸!我还怕你只有十二三岁呢!一个阿姨说,那些阿姨一个个替她叹着气;一个个都说她命苦,她们对她编的故事,基本上没有多少怀疑,只是不太相信她的年龄,不太象已经有十五岁的人!尽管个子有这么高!
带她去洗个澡就好,她身上太脏了。一位戴眼镜的阿姨说。你带有换洗衣裳么?她旁边这位阿姨深情地问。
里面换洗的衣裤我这里有。坐在角落边那位阿姨看上去非常娇小秀丽,她边说边站起身开柜取衣服。我一身制服小了穿不得,她可能会合身!一位矮胖胖的阿姨站起身,说给她算了。
年纪大的那位阿姨带她到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澡,还帮她洗干净了换下的衣服。她穿上一身崭新的铁路制服神气多了!只是衣裤都显得大……
翠云,你家涛涛不是没人带么?年纪大的阿姨提议,你把她领去算了。她也怪可怜的……到我家去好吗?娇小秀丽的阿姨问。
她点了点头。
她到这位阿姨家的任务当小保姆,带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,那时小弟弟三岁。她实际只比她大七岁。她也正是这么大的时候,母亲离开了他……她望着涛涛,就想到自己,想到自己,眼圈就红了。小弟弟在上幼儿园,她的任务是帮着接送他。小弟弟很快与她建立了感情,他甜甜叫她“姐姐”,整日缠着她,晚上非要和她睡觉,多象她的亲弟弟呵!叔叔、阿姨也非常喜欢她,夸她勤快、能干;夸她懂事、聪明。她那身破旧的衣服和那双解放鞋,早叫阿姨发慈悲打发给一个叫花婆了。她本来生得秀气,换上鲜艳的花衣服更显得漂亮了。这个家庭给了她很多很多的温暖,她在亲生父母手上失去的爱,在这里得到了补回,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。邻居都说她长胖了。她照着镜子,也喜醉了!叔叔、阿姨对她的恩,她没有别的报答,只把家务事做得好好的,把小弟弟带得乖乖的,早早用电饭煲做好饭,洗好菜(阿姨自己炒菜),迎接他们下班归来……
他们对她开始不放心,阿姨先后考验过她三次了,她心里非常清楚。一次是将一百块钱压在枕头下,她清理床铺时发现交给了她;一次将一枚金戒指有意丢到一个墙角边,她也捡起还给了她;还有一次,将十斤全国粮票有意放在要洗的脏衣口袋里,她洗衣服时也搜出来还给了她……
阿姨是车站的客运员,叔叔是客运值班员。一天晚上,她偶然听到叔叔、阿姨在房间悄悄议论着什么,好象也是有关她的事。她心里一阵紧张,赶快靠近门边,侧耳细听。只要所获得的信息对她有害,她就拔腿逃跑!她被那个妇人带她到傻瓜家去吓怕了!
她这么聪明能干,把她放到我们这里浪费了!
你的意思是?
我的意思是,要她到我哥家去。去照料我老娘!她基本上能自理,只是要扶墙慢慢行走。现在问题是,先后请了两个人照料她,人都不行。主要是缺少爱心!平时根本没有多少事,就是照料一下她,都耐不得烦!我娘那晚起不得床,唤了她好多声,想要她扶她一把,她就是装睡着不理!平时,都是我娘自己起来的,就这一次唤她,她都不理!还是我嫂从隔壁房听到呼唤,赶快奔过来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我娘尿已经屙在铺上了!气得我嫂,第二天一早,就将这个四川妹打发走了!昨天,我哥来电话讲,现在他们还在物色人,宁可花钱多一点,也要请一个有点责任心的……
对呀对呀,她放在我们这里真是浪费了!我看她非常耐心负责,人还蛮机灵又诚实,照料你娘没有一点问题!涛涛人挺乖好带,我们另外去请一个人算了……
是呀。我也是这么想……我还真舍不得这小姑娘,不是去照料我老娘……
什么时候送走呢?过完这个年吧。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物色过一个人……
琴琴这才长长松了口气,他们不是坏人,没有害她的意思。这不跟带小孩差不多么?一老一小……只要有碗饭吃就行,只要不是遇到人贩子……
一九八八年的春节,很快就来了人间了。新年他们给了琴琴二十块压岁钱,又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。这段时期他们一直没有提要将她送走的事,一直到初八那天晚上,她将涛涛弄睡着后,他们才来到琴琴房间。他们没有急于道白,叔叔先与她聊家里的事:他有两兄弟,本来应该有四兄弟的,上面两个老兄还没到上学的年龄,就先后夭折了。他这个哥哥是老大,比他整整大十五岁。他父亲死得早,母亲又没工作,他是老兄抚养大。老兄是湖北一所县中学的老师,嫂嫂也在当地一所水电站的小学教书。他老娘现在七十多岁了,跟着他老兄过日子。老娘去年得了脑溢血,命保住了,但现病瘫在床。经过治疗,恢复了很多,基本上能下地行走……
我们的意思是想送你到哪去,让你去照料我们的老娘!阿姨有点沉不住气,将话挑明。包吃包住,每月给你二十块钱!不是象你这样有点责任心的,我们还不会推荐呢!
她点了点头,表示愿意去。
他们还是有点舍不得将她送走,临行前又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。叔叔一直将她送到湖北老兄家,他哥嫂当听到这个小女孩名叫“琴琴”时,都暗吃一惊!琴琴察觉到了他们脸目表情的变化,她当时想,是不是这个名字没取好呢?是不是他们不喜欢这个名字呢?他嫂还是挺兴奋,含笑望了一阵琴琴,见时间不早了,可以弄晚饭了。就赶快奔到厨房去了。他们整整乘了两天的火车,途中转了一次车,又乘了一天汽车,汽车只到县城,从城里再换乘一辆公共汽车才到达这里。汽车只能停靠进电站的路口,还要步行三华里路……真是一路风尘仆仆,琴琴心里兴奋、紧张,既感到对外面世界的新鲜好奇,又夹有丝丝害怕与恐惧。但身不由已,只有听天由命了。
刘老师这时皱起眉头来,厉声责怪他弟,真是开玩笑,带一个这么小的人来!哥,在电话里,我就跟你讲了是个小妹子嘛……我还以为你找了个打工妹,有十八九岁呢!看她这样子,象个中学生!能干这种事么?
叔叔吐了吐舌,悄悄向她扮了个鬼脸,他做梦了没有想到,自己一片好心,还将事情办砸了!她很快明白叔叔的意思,赶快插言:
我今年十五岁,也不小了!我能照料好婆婆的,我什么都能做。我会煮饭洗菜,会洗衣搞卫生。晚上扶婆婆上厕所没问题,我有劲的。再说,我现虽然小,但一天一天在长大,一天比一天劲大呀……
我是见你太小,怕你干不了这个事。你看,我老娘人又这么胖,行动又这么不方便,夜里要起来解手几次……
不要紧,我有劲呀!
如果不适应,你就马上提出来!有什么事,千万千万不要闷在心里。还有他嫂的性格有点急躁,如果言语重了,你受不了,你就悄悄跟我说。你的任务就是照料我这个老娘,家务活不要你做,他嫂子能干着呢!我老娘白天几乎都不要什么管,她自己能吃饭,能慢慢起床摸着墙走到外面晒太阳。主要是晚上,她要起来解手,你就要扶她一把,怕她摔跤……更主要的是,有个伴陪着她,使她心里愉快些。我们都很忙,我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。她又在这里教书,玲玲在这里上学。这一整天时光,我娘身边要有一个人陪伴、照料……
放心,我能做好的,我会把她看作是我的外婆,我是外婆带大的。我外婆最疼我,我也会象爱我外婆一样爱她……
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玲玲要是有她懂事就好呵!她婆婆房间,她是从不进的。做完作业就玩,要么就早早上床睡觉。与她婆婆三天难讲上一句话,但她却是她婆婆抱大的呵!她在学校还是一个优生,学习成绩不错。老师也挺喜欢她,就是不爱吱声……
琴琴就这样留下来了。她叔叔由于工作忙,只在那呆一天就返回了。
刘老师原来还是个画家。琴琴到这来的第二天,就与她画了一张像。她正站在阳台上欣赏一朵蓝天下的白云,像画好送给她才知道。画得还蛮逼真,将她这双盯着那朵白云的眼睛画得传神极了!看得出,刘老师很喜欢她,这张画她至今还保留着。
琴琴在这里只“试用”一个星期,不用说刘老师非常喜欢她,就是他爱人胡老师也十分满意,就喜滋滋的冲着他说:我看她不错,不仅会做事,蛮细心。而且人诚实,不是我们在时一个样,我们走了又另一个样……她嗓门比较大,讲这些全给琴琴听到了。也许是有意让她听到的。她继续夸她。昨天你喝酒去了,我考验了她一下,我躲在隔壁家的阳台上,悄悄观察了她半天。不错,她对娘挺好!有说有笑,就象她的亲孙女一样!那种亲热是完全发出内心的,不是做给人家看的!还有,那天夜里娘没有唤她,她听到响动,都赶快起来扶娘上厕所!这是我意想不到的!我也偷偷起来察看,娘说看到你来,我心里就快活!精神一好,病就显得好多了!脚就有劲了。能慢慢走的。你正是长瞌睡的时候,以后你不要起来,我自己能走,我会注意的,不会摔跤……你看她怎么回答?她说,婆婆,晚上没有事,我睡得早,半夜醒得来的,你只要轻轻唤我,或碰我一下。千万不要象今晚这样,一个人悄悄的起来呵,万一有个闪失,你受苦了,我也交不了差呵!你猜娘怎么回答?你只管放心睡,我呢,其实夜里不起来也行的,睡觉前少喝点水……你看,这几天晚上,娘真的没有起来……娘非常喜欢她,她跟左邻右舍都讲,她与前两个照顾她的人完全不同,她是心里装着她,不是把她作为一个累赘……
刘老师心情却沉重起来了!眼看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一天他深情的抚摸着她的头,与她讲述着自己家里的事。他告诉她,他本来有两个女儿,是一对双胞胎女儿,去年十二月四日,他小女儿得白血病死了,她也叫“琴琴”!琴琴就泪光闪闪望着他,好一阵才说,我也是这一天离家出走的呢!
她这一句话,引起了刘老师的极大震动!他就开始以种种口气,想套出琴琴的真实身世来。琴琴心里明白,就是不松口。紧接着,他又开导她,要她讲实话,她究竟是什么地方人?父母是干什么的?为什么离家出走?只要讲了实话,她就答应收养她,并送她去读书!
这样呀,我就跟你实说了吧。我其实才十岁呢。在读小学四年级。我报大年龄,是怕别人不要我……我怕遇到人贩子,我不想再去流浪……
她又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的将自己的遭遇述说了一遍,讲得刘老师几次取下眼镜来抹眼泪。
你是哪一年生的?
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二日……
刘老师就抚摸着她的头,早已泪流满面。刘老师爱人也被这惊人的巧合惊呆了!没想到她与他们的两个女儿,同年同月同日生,而且她也叫琴琴!胡老师又测试了一下她所学的知识,证明她没讲谎话,确实在读四年级。她的真实情况只吐露到这里就打止了。其余还是一口咬定,她所编的那个真真假假的故事。杨庄究竟在云南什么地方?是属于哪个县?琴琴答不知道。这是实话,她只知道公公、婆婆家是云南一个什么叫“杨庄”地方的人。无法再撬开她的口,他们当然就无法赴什么云南“杨庄”考证了。他们清楚这小女孩有隐情,又非常喜欢她,也就不再追咬她的“身世”不放。
一九八八年三月,刘老师通过当地民政部门,正式将她收养了。刘老师原来死去的女儿叫刘琴琴,乳名叫“琴琴”,恰好与她乳名一样。他们为“琴琴”取名叫“刘小琴”,含意是比死去的“琴琴”小。因为琴琴告诉他们,她是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出生的,这个是她外婆告诉她的。而他们家这一对双胞胎,则是这一天上午十点出生的。他们仍唤她“琴琴”,就象在唤他们已故的亲女儿一样。到后来,他们还产生了错觉,已故的“琴琴”从他们的记忆中,竟渐渐消失了!眼下的琴琴,就是已故的琴琴。两个女孩充实着父母的心灵。
4
他们将琴琴送到电站的小学教书,她耽误了一些课程,但很快补上了。暑假过后,她与玲玲一样升五年级了。班主任就是她们的妈妈,胡老师一直将她们带到小学毕业。不过,琴琴与玲玲还是有区别,她放学回家做作业,都在婆婆房间做,与婆婆睡一起,婆婆晚上起来解手,她还要照料着她。她知道他们家庭困难,原来为死去的那个琴琴治病,就花了不少钱,能够收留她就是大恩大德,况且还供她上学呢!刘老师提出再请个人照料他娘,琴琴不同意,她说她能照料好,而且保证不耽误学习……
胡老师讲算了个命,眼下这个“琴琴”,实际上就是他们死去的那个“琴琴”投胎过来的。刘老师会心一笑,他爱人原来从不信这些玩艺的呀……
琴琴比玲玲更聪慧更活泼更漂亮,而且还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“野”性。由于她长得漂亮,个子又高,成绩也不差,她在班里有着很强的号召力与凝聚力。同学们都喜欢与这个性格开朗的“大姐姐”玩,她比玲玲足足高半个头!她在家里,左邻右舍一个个都讲她可爱,当着她父母的面赞扬她。琴琴多懂事!对人有礼貌!孝敬老人!真是谁见谁爱!别人夸赞琴琴,刘老师非常欣喜,眼下这个琴琴的可爱,不断在弥补着他失去亲生女儿琴琴的精神创伤。他回家总爱含笑深情的望着琴琴,总爱去抚摸着她的头。他爱人胡老师则恰恰相反,随着琴琴一天天骄傲的成长起来,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投向琴琴的目光越来越阴冷。她敏锐的察觉到,琴琴到她家后,自己的宝贝女儿玲玲,无形中就处于“弱势”地位了!连刘老师都是偏重溺爱着她呢!她以做母亲的特有目光,开始在这两个女孩身上审时度势,亲与非亲在她心里还是泾渭分明。
好在玲玲比琴琴的学习成绩明显好,而且不偏科。琴琴只是语文成绩突出,数学一般化。她们进中学后,两姊妹又分在一个班,还坐在一起呢!刘老师当了她们两年的班主任,就调进县文化馆了。琴琴数学仍没有跟上来,化学成绩更糟糕,两次考试竟不及格!她对化学非常不感兴趣。当然,她的英语成绩格外好,老师夸她有学外语的天赋!玲玲呢?她的优势在中学进一步体现出来!她的综合成绩全年级第一名!这些让做母亲的感到骄傲和自豪!更可喜的是,她开始长个子了!尽管仍然比琴琴矮一节,但那发育的势头是良好的!她估计上高中,或许会赶上琴琴!因为她个子高,她快一米七二,女儿应该不会矮!尽管琴琴是班长,语文课代表。玲玲则是班里的学习委员,数学课代表。两姊妹这个时候,打了个平手。眼下这样宏观对比,玲玲不属于“弱势”了!她心里感到好受些。等到玲玲考取重点大学的那天,她就会心花怒放!她的亲女儿玲玲,就能将琴琴彻底比下去了!从她这个态势看,玲玲是进清华、北大的料!而琴琴她能考上本科线就非常不错了!因为她太偏科了!她的综合成绩是年级的中游,比玲玲低一个档次。但刘老师不这么看,他认为琴琴的综合素质,比玲玲明显高一个档次。夫妻俩在女儿的问题上,产生了矛盾。做母亲的怎么也想不到,做父亲的怎么偏爱“野孩子”呢?!
5
母亲产生了对琴琴的妒恨,但并不影响这个家庭和睦平衡的结构,有时她也望着琴琴甜甜的微笑,抚摸着她的头,用那种母爱的眼神欣赏着她!这就是她的女儿,一个多乖的女孩呵!谁见了谁不爱!此刻,她心底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叹,荡漾着甜蜜……
可是有一天,这个家庭和睦平衡的结构,突然被彻底打破了!这一天,正是刘老师满四十六岁的生日: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五日。
那天,琴琴偶尔发现一处非常令人刺激悬崖“跳台”,下面有一潭诱人的碧水!他们家住在江边,暑假期间两姊妹形影不离,几乎成天都泡在江里。玲玲是琴琴教会游泳的,琴琴特别喜欢跳水。她欣喜若狂告诉玲玲这个信息,约她一道到那儿去跳水!玲玲一切顺从着她,点了点头。那里离这还有些远,她们就骑着自行车去了。
太阳还挂在天边,正是傍晚游泳的好时分,她们来到那儿,一潭碧汪汪的水,好诱惑人哟!上面那块岩石,恰似天然形成的跳水平台。琴琴望着它眼睛就亮了!就带着新奇与刺激感爬上悬崖,玲玲跟在她的后面。玲玲上去脚就在发抖,太高了,她害怕!不敢冒冒失失往下跳。琴琴胆子大得惊人,她说高才刺激呢!你不跳,看我的!说罢,就一个优美的姿势跃入水中!
下面有一个比较隐蔽的漩涡,就象潜伏在那儿的职业杀手,水性好有思想准备,一般能够摆脱它,用点劲越过漩涡就没事了。旁边就是一个深潭,水几乎是处于静止状态。如果让它卷进去,就非常危险!漩涡会直接将你带入通往闸门的激流!大难也就来临了!前几年,已经有两个小伙子,就是从这里跳水丢了性命!以前此处还立了一块“严禁跳水”的牌子,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!琴琴完全不知道下面的陷井,跳下去后竟没有搏击漩涡,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,还想让漩涡将她自然带出,再向静水中游去。漩涡漩转的力度开始并不大,越往后就越摆脱不掉它了!它一直将琴琴卷进江心那股激流!这时她才预感到大难来临!
别往下跳!危险!琴琴边拼命挣扎,边往泵井的墙边游,边大声呼喊。
但,来不及了!玲玲已经往下跳了!琴琴有些野性,垂死挣扎似搏击着激流,竟顽强地游到了泵井的墙边,并用手指猛然抠住了岩缝!她拼命在坚持着,手指血都抠出来了!不让激流将她冲下去!上面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她,赶快关闭了闸门!她脱险了!但玲玲简直就象一颗炮弹出膛似的,被激流冲下水坝去了!现在回想起来太恐怖了!她姐的尸体三天后,才在下游二十多里外找到……
母亲丢了玲玲,就象丢了魂魄。除了极度伤心,就是对着琴琴一张阴沉的脸。这一切是由她带来的,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野惯了!自己去跳就行了!真是还把玲玲约去!就算约她去,自己爬到悬崖上找死就行了,也不能要玲 玲上去!她是那么文静,那么胆小,又才学会游泳不久……她肯定是爬上悬崖,脚发抖跌下来的,要不然怎么会被浪头卷走……
母亲在外面讲她,声音还比较大,自然被琴琴听到了。更令她不能理解的是,原来疼爱她的婆婆,对她的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!背地里开始骂她是丧门星,玲玲就是她害死的!是阎王老子派她来,索玲玲性命的……那天琴琴扶着她,到外面的树下乘凉,她坐在那把滕椅上,等琴琴一进屋,她就又与另一位路过的妇人讲开了。也是嗓门放得很大,有意让她听到:
玲玲多乖呵!多斯文呵!那象她这么个野性子!……
琴琴的精神状态几乎崩溃了!变得沉默寡言,与这个家庭越来越感到格格不入了!好在刘老师每次回家都安慰她,而且严厉讲她们,这事怎么能怪她呢?她们都不知道那里有危险,那个地方看上去,确实是跳水的好地方。主要责任在水电站,应该在哪里立块牌子!要有警示标志!原来还淹死过两个人,警示块牌丢了,应该立即补上!琴琴精神压力够大了。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,你们还这么讲她,她受得了么?!你们这样不是在雪上加霜,给人家伤口上抹盐!
刘老师平时难得讲一句重话,他一旦发火,就将她们给镇住了。她们再也不敢背里地放大嗓门议论咀咒琴琴了。三个女人往后的日子都相互无话……
三个月后的那天清晨,琴琴刚扶婆婆解完手上床,突然她一把握住琴琴的手,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,混浊的泪水在眼眶涌滚动,许久许久才说:孩子,我要走了。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,我心里谢谢你!在阴间会保佑你的,我要看玲玲去了。然后头一偏,就断气了。
这时,刘老师调县文化馆工作了。工作非常忙,经常要下乡,不可能每个星期回来一次。母亲面对着琴琴,仍是冰冷阴沉的目光,深更半夜,琴琴还经常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!一天,琴琴再一次悄悄来到电站的大坝上,望着闸口咆哮的激流,她看到了玲玲象一颗炮弹,在咆哮的激流中一冲而下!她闭上眼睛,也要一跃而下,去拥抱这股激流!就在这时,父亲那双眼睛仿佛在死死的盯着她,父亲的那段话,又在她脑海中回荡……
琴琴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请相信我!你必须跟我承诺,不能再干这种傻事!我已经失去了玲玲,不能再失去你呵!你为我想过没有?你口口声声讲爱我,你这样做不是在毁我吗?!……爸,您放心!不会了。我再不会干这种傻事了!我向您保证……琴琴,你相信我,还应该相信时间,时间会冲淡一切的……
她默默的走下大坝,又返回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家中……
6
琴琴读初三时的那年寒假,还沉浸在玲玲被水淹死的悲痛之中,张亚兴致勃勃约她去散心,有五位要好的同学一起到他家去玩,其中琴琴是惟一的女生。当时不通公路,他们是步行去的,步行了三十华里山路,风尘仆仆来到他家,张亚母亲弄了一桌可口的饭菜招待他们,还杀了只大母鸡。他母亲非常喜欢琴琴,竟用那种看儿媳妇的眼光,含笑打量着她,弄得琴琴怪不好意思的。
他们高考成绩都不理想,玲玲死后,琴琴的学习成绩就明显下降。加上考试没发挥好,按平时的成绩,应该要考得更好些。她离本科录取分数线只差一分。张亚除了耽误一个学期的学业,在考试期间还病倒了!他带病坚持考完。难一点的题目,干脆一跳而过,他头昏眼花,直想呕吐,能够交卷就很不错了。他的成绩比琴琴还低两分。他母亲知道,张亚是累坏了。别人劝他复读,不然,他这个优生,太可惜了!他说算了。有张文凭就行了。管它专科本科呢。他还向琴琴吐露一个信息:他决定第一志愿报考新成立的柳河电力学院,他姨父在柳河教育局,可以帮点忙。就这样,他们又走到一起了。
读大二时,琴琴开始担任学生会的副主席,大三她就是学生会主席了。张亚是学校“春风诗社”的社长,偶尔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诗作,获得那么一点别人不屑一顾的稿费。他写诗纯粹是为了陶冶情操,维持学业主要还是靠课外打工。琴琴就不同了!她受到父亲的影响,频频向报刊杂志投稿。她在学校发表了不少IT文章,平均每个月都有三四百块钱的稿费!她就将这些稿费积起来,一分不少的拿给张亚,与他共同度过难关。张亚开始坚决不肯收,当他看到琴琴眼眶漾满着泪水,就无法谢绝她这份诚意,双手颤抖的接过了钱,自己也感动得失声哭了!
张亚告诉琴琴,毕业后他可能要进柳河电力局,姨妈正在跟他活动。琴琴也想留在柳河,但不想与他呆一个单位,她想进铁路。张亚说这样也好,万一那方工作不理想,他们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。毕业前夕,张亚就到电力局去实习了。谁知张亚这一去,就与琴琴断了联系!琴琴通过熟人的关系,来到电力局都没有找到他。这里一位负责人告诉她,张亚到过这里,没有来实习。他没有手机,琴琴无法跟他联系上。这就怪了!他实习到哪去了呢?他为什么要骗她呢?琴琴困惑不解。
琴琴参加工作后,直至有一天,她突然接到他的电话,她非常惊喜!他自己到了柳河,如果她有时间,可以在学校来见他!有些事在电话里三两句话讲不清。琴琴预感到好象要出事,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学校,恰好在校门口他们相见!张亚明显瘦了。他向她淡淡一笑,原来只想凭本事吃饭,根本没将文凭当回事,但用人单位一个个都要看他的文凭,否则都不好接收他。他淡淡说不想到电力局,国企没意思,他想去上海去发展。就这样,他才特地回校拿毕业证。琴琴陪拿了毕业证,张亚说要赶火车,先回去一趟。琴琴送他到火车站。临上车时,张亚竟泪流满面,琴琴受到感染,也哭了!张亚从内衣口袋里,将一面小圆镜送给琴琴。他说这是祖传的。琴琴一看就知道,现在那有这样的铜镜子呵!张亚赶快纠正道,不是铜的,镜框是金的。金的?!赶快放好,这是奶奶给我的护身符呀!千万别掉了!张亚,你的护身符我不能收。这么贵重,我也受当不起呀!收下吧,也算我们友情一场……怎么?难道我们就不友情了?!不是这个意思,你太好了!心底太善良了!我这一辈子没有办法报答你呵!张亚,你这是怎么啦?没什么,人有点不舒服,心情不好……我该上车了!快开车了!好走……回家给我来电话……
半个月后,她接到张亚的电话,他有些急促的告诉她,他现在一家台资企业工作,已经基本站稳了脚跟,而且公司还准备让他赴台去考察一个什么项目,好到内地来发展。他显得挺忙,没有怎么交待清楚就挂机了。他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,说是准备赶飞机!张亚在那里站稳了脚跟,如果要琴琴过去,她会毫不犹豫离开她的父母的。现在好象他没有这个意思,是不是等他在那边发展了再讲呢?
自这以后,张亚就象从地球上消失了!许久没有任何杳讯。没想到两个月后的一天,琴琴就收到了一封晴天霹雳似的信,信的全文如下——
琴琴:
我们的事我考虑了很久,现在看来我们的结合是完全不现实的。长痛不短痛,还是和和气气分手吧。
实话告诉你,没想到那位台湾老板看中了我,有意要将她的女儿许配给我!而且,很有可能我们会转到台湾去工作,你不要怨我无情,这是命。你对我的帮助,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,我只恳求你,将我彻底忘记吧!你那么漂亮,那么充满魅力,找一个比我强一百倍的,自然不成一点问题!
我没有勇气当面跟你分手,只有借助于这封信!你要恨我,就将这封信撕得粉碎,将我骂得狗血淋头吧!不管怎么样,只要你快乐,我就幸福;你痛苦,我也会心里不安!
将我彻底的忘记吧!我深深地祝你好运!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一朵蓝玫瑰……
仍是你心里的亚
1999年8月20日
这封信上没有留下他的地址,琴琴无法跟他回信。她看了一下信封邮票上的邮戳,这封信是从上海发出的。她通过几位上海的网友,到几家台资企业悄悄打听过他,结果一无所获。张亚的突然变心,对她的刺激确实太大了!她非常爱他,他是她心目中非常理想的男人!尽管外貌明显不如她。她不在意。她爱他的人品,爱他的气质,爱他的才华,爱他那种与众不同的特有的精神!她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,精神上受到了致命的打击!
张亚真是太绝情了!怎么能这样呢?!怎么好好的爱情,说变就变呢?!怎么能跟那个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的台湾小姐好呢?!金钱就这么万能么?就能使一个人的灵魂扭曲么?真是一点预兆也没有,她怎么也想不通呵!
第十六章:蓝玫瑰
1
这段时期,天师说打烂了电话,今天碰巧拨通!他连发感叹,找得你好苦!真的找得你好苦!手机手机关机,家里家里电话没人接。听得出,他情绪似乎有些激动,象找我有什么急事。
琼老师,你现在哪?在家。你没有在医院呀?不是说你病了?而且病得不轻……哦,原来好象病过,不过,现在全好啦!全好啦?你跟我讲实话,现在哪家医院?是在省城?还是在柳河,我要来看你……
我听到这里,放声大笑起来!怎么,你希望我住进医院?你希望在医院见到我?我真是有点云里雾里了!外面对你的传说,至少有三个版本……哈哈!是的,是体检出一点问题,我则坚信自己没有什么毛病了。当然,我也没有掉以轻心,还在继续服藏药。你不打电话来,我正想找你呢!你几次约我到山庄,我都抽不出空,眼下我成了“自由分子”,到单位转转一个个都劝我回去养病,目光都是怪怪的,好象我面临世界的未日,我还真想到你们山庄去静心搞下创作呢……
琼老师,那这样,电话不好长谈,你明天在家等我,我开车来接你!非常欢迎你到山庄来,这里一条龙服务!好!
进入到六月,天气就变得躁热起来。坐上天师的“奥迪”,心境立即变了!尤其车子在通往柳河源刚铺好的水泥路上进行,心里那个爽就不用说了!天师要开空调,我赶快摆了摆手,自然的山风多舒服!
我现在也学会潇洒了!山庄由我姐夫在经营,文化信息那一摊子事,丰经理在负责,他已经停薪留职了!我就不抓具体事啦,只宏观调控一下。龙四超跑采购,辞职在山庄干!我们是老交情,好久没联系了!我们“四人帮”就你徘徊在外,山庄你不感兴趣,文化信息服务中心也请你不动!
车子开得快,上午八点多出发,到山庄还不到十二点。他为我开了个单人房间。这时,一个服务员叫我们下去,饭菜已经上桌了。我们刚吃过中饭,天师就接到丰经理的电话,他现在北京,税务部门正找他们的麻烦,他要去处理一下。天师见事情急,准备立即就走。临行前他吩咐服务员,晚餐将饭菜送上去,今后都是这样,不要我到餐厅去,吃完饭再由她们来收碗筷。我佩服天师,想得真周照呵!
吃过晚饭,我在外面散了一阵步,就早早回房间。有些累了。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,上床便看书,我带了一套《静静的顿河》过来,我这是第二遍读它了。看着看着,眼皮就打架了,正准备放下书熄灯睡觉,天师敲门进来了。他淡淡一笑说,文化信息中心的事,在酒桌上摆平了!他懒得到城里住,他还喜欢开夜车。你喝了这么多酒,还敢开夜车回来?没事。天师露了一笑。对我而言,只要不喝醉,喝点酒开车,比不喝酒开车要好……真是奇谈怪论……
对了!琼老师,我们去吃点夜宵怎么样?算了。我从没有吃夜宵的习惯,肚子还有点胀呢!已经十点多钟了。不影响你休息吧?没事没事……刚才想睡觉,这会来精神了!
琼老师,我是喝了点酒,讲酒话,你不要往心里去!对于你的病,至少流传有三个版本:第一个版本,讲你得了胃癌,正在省城一家肿瘤医院治疗;第二个版本,讲你到什么昆明访医寻药去了;第三个版本,讲你是得了肝癌,而且到了晚期……
你仔细看看,我精神状态怎么样?象个得了绝症的人么?哈哈,昨天一相见,我都大吃一惊,真是黑里放亮呵!有点象个非洲运动健将呢!那,怎么回事,无风不起浪,总是有点根由吧……
好吧,今晚跟你解开第三个版本之谜,明天我再慢慢讲述前两个版本,还有惊心动魄的西藏之行……好!……
2
从西藏回来不久,精神抖擞的回单位看看。先到车间,主任见我突然降临,大吃一惊!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,含笑没事一般,与我闲聊一些段里的近况。他告诉我,唐段长退休了。郝书记可能还要提升,他年青有文凭,很有可能要调到铁路局去。你知道谁会调来吗?你可能想不到的。就是组织部的周部长!对你有知遇之恩的老书记!据讲他盯了你三年。你当时三十五岁,已经超过了提干的年龄。你还没有文凭。但他冲着干部部领导说,别人谁也不要,就要你!原来没有这个权力,一旦上任当书记后,头一把火就将你提到党办来了!他这一回来,会不会又将你弄回党办去呢?他是组织部部长,又调回原单位?我们段已经提升为特级段,级别不一样了。他调回来还是平级。他年纪大了。也好象没有文凭,这是他退归二线的信号……
这个消息,确实使我好生兴奋!真的,好久都没有与周书记联系了!我当即就与他打电话没人接,再打给组织部内勤,讲他到铁路局开会去了。
车间好些职工见我,一个个都惊得什么似的,很快又露出笑容,那些一双双睁亮的眼睛,也象一个个惊叹号,弄得你浑身上下不舒服。谁也不多言,似乎生怕那句话不小心吐出,会伤到我。好一阵子,主任才打破僵局,含笑道:车间没有什么事,你只管安心养病!最好还是到省城大医院去看,我们这里的医院恐怕还不行!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只管来电话!有个工长来向主任汇报工作,他也向我露了一笑,又深深望了我一眼,是那种对身患绝症人报以同情怜悯的目光!我猛然感到这个氛围不适合,我说到党办去看看,我还真想到那去看看报纸呢!刚走出车间,一位老师傅跟着出来,他终于忍不住冲着我说,你得了肝病,应该到医院去住院呀,还跑到车间还干什么?我心里一惊,怎么又成了肝病了?!难道外界都传言我肝有问题,而不是胃癌?!我刚奔进段办公大楼时,恰好遇到郝书记迎面走来,他正要到分局去开一个紧急电话会议。见我还是刹住了脚步,那双眼睛更是惊出一对大问号。你你你,你这是怎么回事?!脸怎么这样黑?!好象还有点脱皮?哦。我这才醒悟到,原来他们见我脸黑了,误认为我是肝有问题!哈哈,我这是西藏之行晒的呀!我心里乐了,便也装着紧张。是嘛?这开不得玩笑呵,赶快到医去看!不要再去找什么民间偏方了!到正规大医院去治!这开不得玩笑呵!我等下给你们主任挂个电话……他还象有些怒气,急匆匆的就上车了。我便含笑大声回答他:没事!我这是太阳晒的!
我极兴奋的一呵气奔到三楼党办,这个我呆了十多年的地方,郑鹏还在埋头写材料,他微微抬头目光触碰到我,看得出绷紧的神经很快舒展开来。他站起身迎过来,紧紧握住我的手!这个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,全段的人都知道我体检出了癌症,惟独他还忙得蒙在鼓里:
作家先生,你到哪文学采风啦?到哪潇洒去啦?脸是晒黑了!人显得有精神了!关键是有神!哈哈!你晒得还不太算黑,我们那阵子,一个个晒得油黑发亮!越南那边太阳的紫外线,非常非常厉害,我们先晒脱了一层皮,就象蚕脱皮一样,然后都晒得油黑发亮……
3
第二天,天师来到我房间,他问我昨晚睡好没有?我反问他,在这个大热天,能够不用空调,舒舒服服盖上被子,你说睡好没有?风吹进来都是浸凉浸凉的,太阳斜照在脸上还在做梦,窗外一只百灵鸟将我唤醒的呢!天师笑了。微笑的那么从容,他绅士般的望着我,一副千万富翁派头!
我将这段时期所经历过的事,以及发生在琴琴身上的故事,尽情向天师倾吐了!我还将琴琴《少女漂泊记》这篇连载文章,弄了个精美的小剪报集,也带到山庄来了。准备细细再读它。天师看完《少女漂泊记》,与我一样心里存在一个问题:琴琴在《少女漂泊记》这篇文章中,竟根本没有提到她与大伟的爱情,以及她在他家中所发生的一切!为什么忽视这个重要的环节呢?我告诉天师,后来还是悄悄询问了琴琴,她冷笑了两声!我恨透了他们,连写就都不想写了!
第三天,天师一早开车进城去了!他讲自己变得潇洒了,我看他还是忙得团团转!这天下午,他开车回到山庄,我午睡刚醒,他有些兴奋的敲开门,冲着我喊道:快,把行李带上,搬到总统套间去!总统套间?是的,让你也享受享受,开开眼界!你福气好!那个香港富翁走了!
天师就将我带到总统套间,打开“总统套间”门,确实将我惊得目瞪口呆!不仅室内装修豪华,让人赏心悦目!更主要的是,里面还挂有不少山水画,那个客厅简单有点象个画展厅!这时,天师又被电话叫走了!有一个北京旅游团来了。领队的与天师是好朋友,非要见见他!他说去去就来,你在这里慢慢看!我先匆匆看一下这个“套间”,一室一厅,旁边是洗手间与浴室,只是客厅格外大,客厅中间有小水池有假山,吊灯与沙发的豪华,那就不要说了,别的“总统套间”也大同小异。猛然,我被客厅沿墙处五颜六色,带有点朦胧梦幻色彩的灯光吸引住了!走近一看,下面竟还有水在流动,流动的水中还有游动的鱼!当然听不见流水的声音,上面用有机玻璃板盖上的。
我开始欣赏客厅的山水画,那幅《柳河源深秋》,引起了我的极大关注!画中那让人肃然起敬的群峰,显得格外庄重;成片的水杉,在碧波荡漾中留下伞状的倒影,落叶飘浮在水中,预示着寒冬将要来临……还有那被风刮起旋转的树叶,流水中几处小小的漩涡……上空铅灰色的暮云,象几块厚厚悬挂着的浮冰……这是一幅绝妙的立体动态画!看到这幅画,不由想起柳河珍珠宾馆那幅《柳河源春光图》,两幅画似乎是同样一种风格,同样一种气势!一幅春意盎然,蓬勃生机;一幅清冷深秋,美艳静寂!我灵悟到:是出自同一个画家的手笔!我还注意到画中落款那枚印章,就跟那年在老鹰滩遇到的那个叫亭亭的女孩,顽皮盖在我手上的一模一样,只是印章上的字我无法猜出,刘老师讲这是金文。这是亭亭妈妈的画么?如果是,她母亲的艺名叫什么呢?
偶尔又见旁边一扇门,打开一看,我差点惊讶出声!原来,所谓的“总统套间”这里还是外层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道水上长亭!长亭连着那边一套房,那才是“内房”,才是闺秀的“深宫”!内外结合,才称得上是“套间”。长亭椭圆形,挺有民族风味!长亭两边摆满了花,我走近一看,暗吃一惊,两边摆放的花,竟全是蓝玫瑰!从这个长亭中,可以尽情欣赏四周的美景!里面那套房间才是正卧室,外面仍有间小客厅,客厅旁边还有一套洗手间与浴室。卧室房间挺大,里面有一张老式的梳妆台、一张罕见的小圆铜桌,更引人注目的是,那张红木清代皇宫床,比普通床至少大一半!这种床我在杭州旅游见过,仍没有这张豪华气派!
天师下楼好一阵,突然我听到他甜甜的声音:怎么?要赶到城里去吃晚饭?真的很抱歉!今天不能陪你进城去了。来了个最好的朋友!哪事我已经安排好了,你去找他们就是!
我不由往窗外望去,天师正与她在握着手,他们站在那辆奥迪小轿车边,首先罩入我眼底的是,她那身极显眼的天蓝色的旗袍,与两年前我见到她的情景一模一样!但头发黑了,不是金黄色了!我只觉得全身热血直涌,眼睛放着亮光!是她,蓝玫瑰!没想到在这里又巧遇了!地球真是太小了!我差点喊出了声。我尽量克制着自己,努力保持着外表的平静,心儿在嗓门边扑扑直跳,却始终没有挪动步子……
两年前,北方一家杂志的编辑来了。住在柳河市最气派的珍珠宾馆。我接到电话,赶快去拜访他们!谁知他们上街去了,还没有回来。我只有下楼,准备在宾馆门口等他们。当我刚下电梯,猛然发现前面一个亮点!看背影那位妇人就非常有气度,穿着一身亮丽的天蓝色的旗袍,手上提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黑包,她那金黄色的头发盘在头上,竟还扎有一朵醒目蓝花!是不是个外国人呢?出于好奇,我不由加快步伐,与她并排走到一起了!当我们的目光触碰到一块时,我一下眼睛就亮了!差点喊出了声!是她!蓝玫瑰!我的心都快跳到嗓门口来了!我还没完全运过神来,她就眼睛望着天,漫不经心的扫了我一眼,仿佛将我整个灵魂摄去了!
我反常的举动,被她察觉到了。先生,您这是……她打破僵局,停下步子,神情显得有些紧张。我一下子也愣住了,或者说完全被她吸引住了!我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,不由自主脱口而出:是你,没错!真的是你……
看得出,她只怕我神经有问题,她从鼻孔里“哼”了一声,就快步离开宾馆,招停一辆的士,钻进车去。就在一瞬间,有人在唤我:琼作家!你好呀!那两个编辑从街上回来了!那位金发女郎也将头伸出来,十分诧异地望了我一眼,眼神还象冲着我在说话,车子就往前开走了!
就这样与她阴差阳错,失之交臂太可惜了!她的外貌,她的气质,尤其是她的眼神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!她就是蓝玫瑰!与她胞姐红玫瑰长得一模一样!惟一不同的是,她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!还有她的体态比较胖,象位贵妇人了!但她的神没变!她的整个人形没变!我的直觉没错,她颈脖中那颗红痣,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!她就是江美姣的孪生妹妹,只比她晚来到人间10分钟!
往后好长一段时间,我竟象鬼迷心窍似的,有空经常出没珍珠宾馆,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……
我眼巴巴的望着哪辆崭新的奥迪小轿车徐徐开动,她又象断了线的风筝,一去不复返了么?我正开始感伤,天师就进房来了。
刚才走的那位是什么人?这会我反倒出奇的平静。
她原来经商,现是画家。先在珠海、深圳这边做生意,后来在香港定居,山庄建好后,她每年都要到这里来。这一次在柳河源呆了十多天,四周都跑遍了。画了不少山水画。珍珠宾馆那幅《柳河源春光图》,就是她一幅获奖的作品!
我意味深长向天师露了一笑,我想,或许在某些地方,我比你更了解她。
比我更了解她?你们原来认识?
她是我下半生追求的目标,或者说是一种精神寄托!一种渴望着真情的精神寄托!
这么说,她是你的情人?
好象意义更深一层。你越讲我越糊涂了!她究竟是你什么人?
天师非常吃惊的望着我,他的脸目表情变得凝重起来。你难道跟她有段不寻常的交情?是不是借口到山庄来写作,实际上是想与她约会?!哪你为什么不叫住她呢?为什么不跟我透一点风?现在跟她挂个电话,告诉她你来了?
我摆了摆手,算了。有缘下次还能见得到的,我总算找到她了!我微微露了一笑。其实,我还不认识她呢!她当然也不认识我,两年前我们见过一面,上次她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,现在一头黑发,就更象蓝玫瑰了!
更象蓝玫瑰?对!她乳名是叫蓝玫瑰!而且,她非常喜欢穿蓝色的衣服!你知道吗?你们居住的蓝玫瑰花园,原来叫珍珠滩花园,房子才砌一栋,因资金不足停工了。还是她投的资,后来才改名为“蓝玫瑰花园”……
我还知道她身上的隐蔽东西。
她身上的隐蔽东西?!
是的,她背上有块巴掌大的蓝颜色胎记!她后颈窝有颗红痣!她的亲娘现在还在世!她现在这里父亲的坟,那白骨不是她篾匠的父亲……
天啦,你怎么知道这些!不行,我必须要给她打个电话!……
天师顺手拨通旁边那部坐机,他还有意按下“免提”,兴奋的就这样站起身,略弯点腰与对方通话。他嗓门大,座机的回音似乎更大更清脆——
蓝姐!有个人要见你!见我?他是个神秘人物,他知道你背上,有块巴掌大的蓝颜色的胎记!后颈窝里有颗红痣!他说你的生母还健在,是真的吗?还有,你那年回来料理篾匠父亲的坟,里面的白骨其实不是他,而是他生前好友,柳河源镇上的刘蛇医!你这个篾匠的父亲,去年才在西藏病故……
天师情绪激动起来!
什么?!天啦,这个人是谁?这个人是谁?!……
蓝姐情绪显然也很激动,传来了哭声!
是一个作家。作家?是那个琼作家?!怎么,你们认识?不……我现在马上将车调回来,不回香港了!要他一定等我!一定!一定……
蓝玫瑰风度翩翩来到了“总统套间”,天师猜想我们有段不寻常的情缘,赶快回避,还将房门轻轻帮我们带关上。
不错,你就是那个琼作家,两年前我们在珍珠宾馆见过面!开始我错怪了你,后来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。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暗藏的标记?知道我亲母健在?尤其知道我那个篾匠父亲的事!你究竟是什么人?是我的亲人吗?她眼睛火辣辣的望着我。
灵机一动,我从容从取出一张琴琴母亲的生前照,是她从网上发给我,我已经加洗出来夹在钱包里。这张照片是她七十年代照的黑白照,还带有点性感与艺术风味的,当时她想通过玩得好的上海知青到上海去加洗放大,那边照相馆的人还不敢洗,讲是黄色照片呢!原来她给过我一张,后来在失恋的激愤中,将它撕毁了!现在当然是要好好保留着它。
蓝玫瑰望着这张照片,流露出非常诧异的目光。她静静的望着它好大一阵,才猛然反问我,你是怎么得到我这张照片的?当时我与我爸跑上海做生意,我是在上海照的。我这张照片怎么到你手上来了?
她是你的姐姐。我的姐姐?!是的。你的胞姐。你只比她晚来到这个人间十分钟。不明白。真让你讲糊涂了!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?我的身世?当然清楚。她妩媚一笑。那我问你,你是在哪里出生的?我在哪里出生?你来问我?真有意思。我在广东梅州出生,在柳河源长大,这里带大我的,有我两位父母亲。不对。你是在江西玫瑰岭茶场出生的,与你们接生的汤医生,他原是国民党的老军医,前几年才去世,九十多岁了!你的这个胞姐,是我的初恋女友,她的乳名叫“红玫瑰”!
红玫瑰?!你的初恋女友?!我的亲姐姐?!我的亲姐姐……她握这张照片定晴看着,已是泪流满面……
一九八0年五月,你的亲娘到我这里一次,我想应该现还在世,后来我们没有联系,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。
你与我亲娘二十多年没见面了?你原来与她见过面?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我梅州的母亲临终前,想要与我说什么,但她说不出话了,只打着手势,我始终没有猜到她的意思……
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,我也预感到,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要发生。她用鼓励的目光望着我,我低头沉思了一会,就与她倾吐起来……我将自己与她胞妹红玫瑰的初恋,两年前在珍珠宾馆第一次见到她的心情,老鹰滩上巧遇到篾匠,柳河源张师傅讲述有关她的故事,后来收到篾匠女儿的那封信,才知道他们到了西藏谋生,去年他在那儿病故;还有琴琴的遭遇,赴藏途中宁姐的不幸……都倾吐给了她。
天啦!我可怜的琴琴!她的性格象我,她的经历也象我……她眼泪直涌出来,叹了口气,又想到她篾匠的父亲。她心中最割舍不去的还是他,常常想到那段他们在荒无人烟深山老林中,与命运抗争克服重重困难,顽强生存下来的情景!她的这个篾匠的父亲,是那么纯朴又是那么充满智慧……她对她二姐的印象也很深,她们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,但她那种奋发向上的精神使她感动!二姐是个非常好的人,后来她一直在找她呢!她毁就毁在她姐夫身上,他后来吸毒了,就将这个家毁了!听说二姐也在寻找她……她这次在西藏失踪,据她分析,生存下来的可能性非常渺茫!她也倾向于我的判断,她受到了狼的惊吓后,掉进河中被漩涡卷走了!生活真是太残酷了!她就是离开了这人世界,也要入土为安呵!……
你不要太难过,现在还不能完全断定她死了!我一直有这种预感,她身上会有奇迹发生……唉,但愿如此……
4
我们站在总统套间的长亭上,望着柳河源头静静的流水,望着长亭上一盆盆鲜艳的蓝玫瑰花,杨丽花嘴唇贴着我的耳根,开始让我细细的走进她的世界……
她从柳河源张师傅家回到梅州的父母身边后,开始日子过得还详和,父亲在四周做小本生意,母亲维持着家务,她在小镇读书,十五岁才读小学六年级。这年五月的一天晚上,母亲在厨房里摔了一跤,她与几个邻居将她送进医院就不行了。她平时有高血压,还有心脏病。医生后来诊断的结果是:她死为心肌梗塞。母亲去世后,父亲就明目张胆不务正道,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叫到家里来聚赌,最后输光了家产,还受到黑社会人的追杀!带着她东躲西藏,书也没法让她读下去了,她只有又回到柳河源投奔张师傅家。
她二姐调广州工作后,他们又将她从张师傅家接回去了。她父亲这回决心洗手不干了!决心没下几天,又不甘心,说输得太惨了!要板回点本来!而且他算了个命,今年会发财!他又去赌了。没想到输得更惨!只有带着她跑到外面躲债!他们跑了许多地方,到过河南到过上海,最后还是想到广州落脚。租了个房间,摆地摊卖电子表。他想赚了钱,还了赌债,一身轻松了,再去找她二姐。没想到冤家路窄,一天恰巧被那个债主盯上了!摸清他们的行踪后,晚上一帮人就找到他们的住处,几拳打倒她父亲,将她强行劫走了!
他们将她的双眼蒙上,用汽车从广东押到湖南,关在一栋三层楼顶层的一间房里,债主限她父亲十五天之内还钱,不然就扬言“撕票”!债主样子凶,也没将她怎么样,要她不哭不闹,哭哭闹闹也没有用。主要是吓一下你父亲,钱一还马上放人。他怕她一个人呆在房间寂寞,还搬了一摞书上来。她那有心思看书,她将头伸出窗外,在仔细察看着,看怎么好逃出去!灵机一动,有了!半夜,她知道他们都睡熟了。因为楼下的鼾声,竟滚到楼上来了!她将床单、被子悄悄撕成布条当成绳子,暗暗庆幸自己那串钥匙上有把小剪刀,有它的帮助不太费劲就完成了任务。然后布绳一头绑死在窗户框上,自己紧握它冒着生命危险慢慢滑下去,院内还有一道墙,墙有两米多高,看来是无法爬上去的。她不敢冒冒失失去开大门,如果能翻墙出去最保险了。天无绝人之路,她猛然发现墙角边有棵梧桐树,树比较粗不好爬,凭着一股求生的渴望,还是挣扎似的爬上去了。她抓住那根树枝,比较顺利的上了墙。然后不顾一切往下跳,下面恰好有堆稻草,她没有摔伤。紧接着她顺着公路跑,顺着响起汽笛的方向跑。她判断是正确的,前面就是火车站。
她一呵气奔到火车站,找到车站那位值班民警,将她的处境迅速说了一遍,民警要她莫怕,到了这里就绝对安全了。一位热心的客运员凑过来,问她下一步怎么办,准备想搭车到哪去?广州。我还有个二姐在哪里。正好,马上有趟到广州的车,已经开过来了!我送你进站上车!这位客运员将她带进站台,等车子进站后又将她交给那个女车长,车长对她的处境也很同情,要她上车吧。卧铺都满了。等会她将她带到休息车厢去……她来到广州,先还是悄悄回到他们租住的地方看看,她预感到父亲会搬走,果然不在了。她还险些出不来了!你们还欠我半年的房租,不还房租你就不许走!她突然一把挣脱房东的手,跑了!她又找到二姐家,敲了半天门惊动了隔壁邻居,那位阿姨开门吃惊的望着她,好长一阵才说,你姐离婚了,你都不知道呀?!她都辞职走了,不知道她到哪去了!房子也被单位收回,正准备重新分配到别人呢!他们是因什么呢?还不是你姐夫花心,嫌你姐长得不好看,你姐要有你漂亮,你姐夫就不会跑了!阿姨见她落难,父亲又不在了,而且是从湖南刚逃出来,也很同情。我呢,是这里的家属,帮不了你什么忙。你看还有什么亲戚没有?我给你五十块钱,你去投奔他们。她接过钱,深深谢了她。她用这五十块钱,在一个地下交易处,买了十块电子表。进价才五块钱一个,转手就到闹市区,以十五至二十元不等的价卖掉了!她跟他父亲做了两年多这个生意,她懂这个行情。她又返回到二姐原住处,敲开那位好心阿姨的门,还给她五十块钱,而且想约她一起做这个生意。正好,她老公去世快一年了。原是报社的校稿工。还不到三十岁,突然犯心脏病死了!现在报社一个月给她三百块生活费,她还没有孩子,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,便欢喜得不得了!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呵!上午给你五十块钱,你下午就变出一百多块!我是农村来的,这里人生地不熟,你就住到我这里吧,我们一起做这个事……这正是她希望的。她既想拉她一起赚点钱,又想自己省笔租房费。
她在这里呆了半年,与王姨联手做电子表生意,旗开得胜!除掉自己开销,还赚了好几千块钱。就决定去找张师傅,她不能忘记他们。她先找到四川那个叫石板桥的地方,那里现在是一个小站。站上的人,都不清楚铁路修好后,工程局搬到哪去了。她在这里启蒙读书,教她的班主任也调进县城工厂上班去了。她认出了另一位数学老师,老师运神想了半天,实在记不起了她,她教过的学生太多了!她还在批改作业,没有功夫与她闲聊。她又直奔柳河源。她来到樟树寨,张师傅家房门紧锁,上面还有一张醒目的蜘蛛网。寨子里的人告诉她,张嫂都到铁路去了!他们过年都没有回来,怕是随单位走,不回这里了!前几个月,他儿子来了一趟,都想将老屋卖掉呢!她本想上杏花村看看,又怕遇到陈仁惹出麻烦,就打道回府了。
她回到王姨家,一个对她不太有利的消息在等待着她。王姨在做电子表生意中,结织了另一位摆地摊做生意的人。俩人一见钟情,几个回合就定了终生。王姨告诉她,他们结婚证都打了。过年就准备成家。离过年只差三个月,她话没讲明,蓝玫瑰知道是在下逐客令了。一天,那个生意人进屋来了。人看上去还挺厚道,闲聊中他为她指了一条道。象你这么好的容貌,据讲你歌又唱得好。完全可以找点正经事做,摆地摊毕竟不是长久之计。而且也查得严,现在不那么好做。我有个亲戚在湖南开了一家舞厅,正少压台的歌手,你又长得这么漂亮,可以引荐你去!既轻松又好玩,报酬也高。他当着她的面,一个电话打给湖南,那边的亲戚说非常欢迎她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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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,她又来到了湖南来,那个城市跟柳河一样,也是新建的,那家歌舞厅当地档次最高,而且非常正规。老板娘见她非常满意。讲外貌可以压众,好好打扮一下,晚上试唱几曲!她上台果真一炮就打响!自她到来后,这家舞厅的生意越来越火爆,她还不时收到点歌的小费。老板对她也不错,每月给她三千块,包吃包住。谁知好景不长,第三年换了个老板,将这家正规舞厅弄成许多小包间,跳舞的中途还要熄两次灯,又涌来了不少三陪小姐。她预感到会出事,果然出事了!不是公安局的人来封查舞厅,而是一帮歹徒!舞厅的老板被砍了两刀,那帮歹徒竟当众将她抢走!后来她才知道,舞厅老板跟他们原是一伙的,因什么事闹翻,他们采取的报复行为。强迫她到他们开的一家“娱乐城”去唱歌,遇到特殊的大户还要出卖身体。当时那个场面她不敢作什么反抗,就跟他们走了。她到了娱乐城还稳住他们,表示自己乐意为他们服务,并且愿与他们结交成朋友。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,有些经验。他们对她放松了警惕。一个月后,她趁他们不注意就后门悄悄溜出,出了娱乐城就往车站奔,想搭车返回广州。没想到她还没到车站,在途中恰好遇到他们一帮人喝酒回来。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她,就朝她追来!杨丽花见机不妙,就边狂奔边向路人呼救,但公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来搭救她。她只有往江边奔,想一死了之。她知道,如果进入了他们的魔掌,不死也要脱半身皮。他们都是黑社会的人,有很严格的帮规。就是他们自己人违反了纪律,也要受到残忍的处罚。他们当中一个因此砍掉了两个手指,还有一个竟被挑了脚筋,成了终生残废。
她奔到河滩,一个劲的往前跑,还没有奔到江边,心里一急,腿一软就摔了一跤,她爬起就被他们抓到了!她直呼救命,嘴很快被团什么东西堵住了!就在这危急关头,有一个人突然从河滩上出现,奔跑过去解救她!他有很高的武功,与那帮歹徒搏斗起来了!手臂虽被匕首刺了一下,还是放倒了三个!这时不知是谁报了警,警察闻讯赶来,他们见机不妙就跑了,还是抓到了三个人!她非常感谢他,如果今晚不是他的搭救,后果不堪设想!
蓝玫瑰听他的口音有些吃惊,你是柳河源人?是的!你怎么知道?我也是。你也是?你叫什么名字?在柳河源我叫陈柳。哦,你父亲是篾匠!对!我姓邹,叫邹大海。你那时还小,恐怕你现也不记得了!我们是一个寨子的!你是杏花村的?山下枫林寨,你们不是搬下山了吗?对!对!我跟你父亲还有些关系,当时我想拜他为师!你想学做篾?不,我想学打。有次,他在我家做篾,我见他大清早一个人悄悄在竹林练拳,就想拜他为师!他笑道,自己这点皮毛功夫,都是偷学人家的,自己还没有师傅呢!我缠着他不放,最后他还是教了我几套拳,不过不承认他是我师傅……
邹大海广交朋友,不会读书,酷爱习武。先后拜过好几个师傅,还到少林寺学过武功。我们之间,当然还有更深一层关系。更深一层关系?我知道你还小,完全记不得了!就是你们搬下山的那一年,我们喝了订婚酒!订婚酒?是的。还是山上杏花村陈婶过来做的媒,她跟我父母说,为我早点订下这门“娃娃亲”。我比你大八岁,你那时才五岁。我记得很清楚。哦,我记来了!爹后来跟我提到过的,我也记得一点影子,好象我们还碰了杯!后来我们寨子遭水灾,我也是捡一条命。山洪暴发时,我正翻墙进对面山上那户人家,爬在树上偷桔子吃呢!我们一家人剩我一个,家里没有人了,我就一个人跑到峨眉山拜师学武去了。
后来我又回来到柳河源,想办个“精武馆”,没有成功。回来我就听说,都以为你们死了。你母亲就嫁给了陈仁。你父亲活着回来,气不过就将你母亲给杀了!还放把火将陈仁的屋给烧了!以后就听说你们跑到后山躲起来了!再后来就讲你爹在悬崖上跌死了。你也应该不在了这个世上……
我们今晚在这里相见,真是缘分!我今年二十岁了,你应该是二十八岁了!你成家没有呢?没有,罗老板给我介绍一个,我没同意。那个女人,跟他睡过觉……罗老板?是的。就是我们金矿的老板。
钟奋生简介
钟奋生(原名:彭光林),江西修水县人。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广铁分会理事,《中国报告文学》杂志重点签约作家,中国策划学院签约作家。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已发表文学作品约三百多万字。出版著作有:长篇小说《红玫瑰》、《蓝玫瑰》;长篇记实文学《江西共大风云录》、《赞助营销密码》等。小说、散文多次获奖,中篇小说《天边滚动的闷雷》荣获全球首届国际有奖征文大赛一等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