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篇小说

天边滚动的闷雷(1)

字号+ 作者:钟奋生 来源:未知 2018-10-15 18: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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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     

  孩子患了白内障眼病,开刀住了一个多月院,眼睛是好了,耳朵又不行了,右耳朵听减退,耳鸣的厉害。水秀在乡里请来一个土医生治,在几个穴位扎了银针,这一扎可拐堂了!不仅右耳没治好,左耳的听觉也全消失了!耳朵内象进了几只蜜蜂,嗡嗡叫个不停,这可急坏了做娘的,在挖她的心啊!

  镇医院没有办法,只有转县医院,县医院便埋怨她不该乱请人治,这下麻烦了,治好的希望不大,要她有思想准备,这个思想准备不是要她的命么?孩子才八岁, 在读小学三年级,这么小就耳聋,如何是好?她的儿子天赋好,会读书。三岁的时候,他就能认识好些字,是他爷爷教他的。现在学习成绩全年级第一,老师断定他将来考重点大学准没问题!他的前程就这么葬送了么?与外界切断了语言交流,会慢慢变哑的呀!伞厂一个小孩不就是这样么?十一岁患脑膜炎,留下的后遗症是耳聋,起初讲话还蛮清晰,由于他听不清别人的声音了,自己讲话也开始变着调儿,最后,完全靠打手势,呜里哇啦的哑了。孩子在医院又是吃药又是打针,足足弄了半个多月丝毫不见效,医生便劝她带孩子到大地方医院去治,看还有一线希望么?

  水秀望着孩子呆呆地坐在床上,绝望地大声唤了他两声,不见他回头,又失声痛哭道:

  “军军!军军呀!娘在叫你呢?能听到么?!”

  军军猛地回过头,他说他心里感觉到娘在叫他,是么?他问娘,水秀泪如雨下。

  “妈,我想爸了!我要到爸那去,爸炸山洞, 我原来要捂耳朵,现在就不怕响啦……妈,你听见我说话么?”

  水秀将他搂进怀里,又是一阵伤伤心心的痛哭……

  昨天,水秀的母亲带着九十八岁高龄的曾嬷嬷到医院来看军军,嬷嬷与水秀细叙了许多事。水秀听了直叹着气,这就是命么?

  “十斤啊,十斤!你怎么还不成家呢?”她泪流满面,喊出了声。

  十斤如果知道内幕;知道军军的病一定会来看他的,决不会象那个狠心的人,她心里在思恋着十斤;在一个劲地埋怨着她的男人……

  她先后写了二封信,又拍了一封加急电报,那剁脑壳的竟一点音讯也没有,他出事了么?工作再忙,也该有个信回呀。她猛然想到,现在修铁路也搞承包,她的男人就在那里承包一个隧洞,钱比原来多了一倍,可以拿到一千多。眼下搞市场经济有钱能使鬼推磨。如今社会风气坏了,讲在地方搞开放,腰包鼓起的人兴请“保姆”养“情妇”,他莫是也心动了?有了“野花”嫌弃她了?如果真是这样……她不敢再往下想,太可怕了!

  她心急如焚,孩子出院后,她决定到工地去一趟。

(二)      

  云层象大团大团的棉絮,将日头是严严实实的捂住了的。赣南的天边开始缓缓滚动着粗沉的闷雷,躁热躁热的风儿刮得让人们心里怪闷得慌。

  早晨交班在的紧张的进行,雷俊峰第一个汇报正洞开挖的进展情况。他哪里象在汇报工作,简直是在发牢骚,洪钟般的嗓门震天响:

  “还是二百八十米,进度都让蹋方给‘吃’了! 昨天又塌了一次……打了快7个月,才这么点进度,真他妈的,太窝囊了!西方人预言我们‘兵败旗林’真给验证了么?”

  一串牢骚放罢,他便不由自主站起身,目光愣愣盯着墙上那张大施工图,图上的“地质概况他不知盯了多少次,他几乎能一字不漏的全文背出:

  第四系统坡残积砂粘土类碎石(砾),石块20-30%,硬塑厚0-8.8m,底部为残积棕红色粘土,厚0-4.5m,下伏中粗粒斑状黑云母花岗岩,极严重风化层,黑砂土团块状,颇重风化层……

  “勘探上的失误!”他忍不住, 竟这么冒冒失失的嚷起来,“如果往右偏25米,就不会出现这样复杂的地质结构!从那边打下去的竖井就可以判断出!”

  “小雷,坐下坐下,”处党委周书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,含笑道:“要发牢骚也坐下来发嘛。”雷俊峰不再开言,系好安全帽上工地去了。

  工地上,一片沉重、繁忙的劳动景象,筑路工人几乎一个个都是赤着上身,带着安全帽,采用最原始的开掘方式,一锄一锄往里挖,一担一担往外挑,你追我赶,干得热火朝天。

  雷俊峰望着这样的“人海战”,心里非常焦急。他钻到隧道的最底层,静静观了一阵工人开挖的情况,丝毫没有将出现岩层的迹象。如今这种地质状况,确是世界罕见!那是一些砂不象砂,泥不象泥,石不象石的玩艺儿。干时坚硬,受潮松软,遇水既化,根本无法放炮,打隧道不放炮,哪来的进度呢?隧道自开挖以来,一天也没有顺当过。开挖进8米深时,就开始出现塌方。几个月来, 大小塌方就有上百次。当开挖进12.87米深处时, 遇上了一场大塌方,几千立方米的土塌下来,他们苦苦奋战了几十天的劳动成果,就这样毁于一旦……

  恰恰在他工作最不顺心,工程最紧的时候,偏偏军军又患眼病耳疾,简直是糟糕透了!这些日子, 他几乎每天都是拖着极疲惫的身子回到工棚。好几次他想给水秀回信,最终都没有成功,有一次信才写一半,握镐的手竟提不起笔了,眼睛一合便沉睡到天亮,那剩下的一半信也就压根儿的忘记去写了。还有一次,信刚写好正准备装信封,刺耳的报警声又促使他奔赴工地,待处理好塌方,摆在桌上的信也被风刮得无影无踪了……

  他深深感到,自己确实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、做父亲的责任,他欠水秀的情大多,京九线开工以来,连过春节也没回去。水秀够苦了,父亲在床上病瘫了整整三年,今年三月去的世。父亲死后。军军眼睛又不行了。水秀写给他的信,写得凄凄惨惨,讲他父亲恐怕是想将这个外孙寻去,要他快回来,一道到他父亲坟上磕头,求他不要缠军军。以后又连续来了两封信,看了都让俊峰掉泪……

  当他收到了水秀发来的只有“速回”二字的加急电报时,心急如焚!他真希望能生翅膀飞到水秀身边去,她这个时候是多么需要他在她身边呵!但,在这个节骨限上他怎么能够离开工地呢?正是因为工程艰巨,才引起了铁道部的高度关注,才成为整个京九线的咽喉,他们肩负的是一项伟大的历史使命呵!不过,这一次他是要好好对待。他要象对待隧道塌方那样,认真严肃的回好妻子的信,让她理解他、支持他,他要讲的话很多很多,很多很多的话儿他一呵气都写进了信里。这一次回信他不觉得精神疲惫,越写还越兴奋;越写又越心酸。信写好,他长长透了口气,好久好久没作这样的深呼吸了。

  他将信封好,贴足邮票。他象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似的,要尽快将信发出,卸掉沉在心底的一块巨石,信正准备丢入信箱,他又用怀疑的目光将信箱打量了许久,信从这里发,保险么?她能收到么?这个念头一产生,他便坚定不移地朝城里奔去,他将这封信从邮局作为快件的挂号信发了。

  回来的途中,精神变得异常轻松。进来旗林一年多时间,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。风儿变凉了些,天渐渐暗下来了。闪电象银蛇般的在上空起舞,闷雷仍在遥远的天边滚动。几只喜鹊在路旁的树上喳喳地欢叫个不停,他精神为之一振,莫有什么喜事?原来他从不信这些玩艺儿,打旗林隧道后出现了许许多多怪现象,这使他重新审视“命运”这个词。凶鸟、吉鸟都开始能触动他的神经,好几次清早,乌鸦在工棚的上空怪叫,每叫一次隧道都要塌一次方,他好几个农村来的战友听见乌鸦叫,还常常用家乡的上话大声喊“鼻——恰!”借以来消晦气。雷俊峰被乌鸦的怪叫激火了!愤怒极了!在当地老乡那借来一把铳,硬是将那几只乌鸦击落下来…

  不知有好长时间没听到喜鹊叫了,她们是在向他报什么喜讯呢?莫非隧道出岩石了?可以开山放炮了?他心里欢喜,步子迈得飞快……

  他迈进工棚,一下子怔住了,罩入他眼底的是妻子一张沉静而又悲伤的脸,军军坐在床上埋头独自在下象棋,他与这个世界隔绝了。水秀深情望着自己这位日夜思念的英俊丈夫,猛地扎进他的怀里,哽哽咽咽痛哭起来……

(三)

  妻子带孩子来,住在工棚自然不方便,雷俊峰在附近老乡家租了一间房,房主是这个村的村长,姓彭。

  “你们只管住,房钱是不要的。这是我大崽的房,他读大学去了,也就空着。”

  彭村长很是热情,见水秀问起房租,便这么满不在乎的含笑告诉她。俊峰哪会沾老乡的便宜,听他说不收房钱,刚搬进去的那天就预先塞给他一百块,还非要他收下。

  “好,钱我收,你昨天提到的,过几天你老婆过生,就不用你请了,我用这钱办一桌!”

  平时傻峰与村长有些交往,他常邀几个战友到村长老婆开的那个代销店去喝几杯,他们常请村长助兴,村长从不推迟,有时村长便请他们的客。

  军军来了,俊峰专程进城与他买来了许多连环画书,其中就有一套《西游记》,军军可喜饱了!还买来了弹指跳棋,供他们一家人下,有时村长也参加.打完旗林隧道,俊峰是要带儿子到北京去治疗耳朵的,耳朵好了他才能继续上学呀。他的耳聋,俊峰还不习惯,稍不留神当正常唤他,见他毫不反应,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眼圈便红了。

  水秀来这里好些日,都掩盖不住脸上的忧伤,傻峰只怕她是在生他的闷气。便向他细细倾吐打旗林隧道的艰辛;倾吐其划时代的伟大意义。讲着讲着,他就情绪激动起来:

  “连‘美国之音’都断定这个隧道打不通,我们是在为中国人争气呀,非要打通它不可!”

  水秀笑了,他看得出,妻子笑的勉强,不过,妻子来这些日,将他给养“娇”了,回来他是百事不管,连饭也是水秀与他添好。早晨水秀将面条弄好,再唤他起来,面条上都有两个荷包蛋;他吃罢中饭,还要水秀坐在床头,枕着她的大腿,呼呼睡上个把小时,到时间了水秀又叫醒他……彭村长望着他们这样甜甜蜜蜜,乐了。一天,他路过他们门前,随同那口早烟喷出一句:“英雄醉枕美人膝”。他讲的是上话,水秀听不懂,俊峰可心里象抹了蜜,这一夜又将水秀折腾的够呛……

  有一天晚上,俊峰一觉醒来,情欲又来了,他象以往一样,在妻子身上寻找一种性欲的快感。他爱乘水秀睡熟之机,悄悄上去于那事......有着很强的性欲饥渴感,只是在工程紧的时候,这种饥渴感被极度的劳累笼罩住了。水秀到这里来后,他似乎才发现,眼下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,旗林山坡下不到外盛开着桃花么?他似乎才闻到了醉人的桃花香,他是透过水秀身上的清香之后鼻子才变得这么灵的。这些天,工作又算顺当,至少没出现塌方。于是,往日那种长期压抑的强烈的性欲饥渴感,被他这位富有性感的娇妻彻彻底底的诱发出来…… 

  借着淡淡的月光,静静欣赏着姣妻白玉般的面庞,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享受;一种美妙的刺激;一种无法形容的甜蜜快感!前几天,他只那么望一会儿,就激动的控制不住……这一晚,他发誓要将她瞅个够;一年多时间没见面啦,难得这么瞧她

……看着看着,怎么看出了她眼角晶莹的泪花?看着看着,竟看出了她眼角涌出的泪水,化作串串泪珠飞快地滚下,滚进两侧耳朵啦!他慌了神,感到有些蹊跷,头脑很快冷静下来。她没有睡着?她在做恶梦?她厌烦他的粗暴?她感到她跟他在一起精神上是一种折磨而又无力反抗?她有什么忧伤的事瞒着他?他热情冷了,心儿凉了。他没有惊动她,静静躺下开始想他的心思,想到天明……

  俊峰是见不得眼泪的人,尤其是见不得女人默默流泪,他姐姐这么流过泪,他心闷了好长一段时间,心里总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昧。水秀那天夜深的泪水,象一阵旋风在绞动着俊峰的心,他脑海中渐渐掀起了风暴,他顺着他的思路去猜测她,越往深处想心里越冒火,有一天,他终于耐不住了性子:

  “你对我有什么怨气,什么委屈,只管讲好了。讲出来,你心里就会好受些!你的眼神瞒不过我,我知道你在恋着十斤,想与他复婚!你肯定知道他到侗许大桥工地来了:你也清楚他至今还在等你,没有成家!人都是有感情的,我珍重你们的感情!”

  他见水秀泪汪汪,呆呆望着他,干脆把话挑明,憋在心里也怪闷得慌:

  “你要觉得跟我过下不去,你可以提出离婚,我不会为难你。但,不管怎样,我始终会爱着你.”

  “你今天怎么啦!讲话越来越没边!是成心要和我吵架不是?!”

  水秀被激怒了,猛然站起,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个够,目光是透进了他骨里的,才狠狠的说:

  “雷俊峰,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,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!不错,十斤我是在思恋他,尤其是孩子生了重病,你连信也不捎个来的时候!原来我身上稍有点不舒服,都会把十斤急坏,哪象你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!”

  她越说越气,越气越火。

  “但,我既然答应嫁给你,也就真心儿的一辈子定了跟你!我不能跟十斤,也只怪命!我对你是一颗怎样的心,你是瞎了眼,可苍天知道!我是替军军难过呢,小小年纪就聋了耳朵……你这个德性,总是不爱与我写信,那年也是,害得我抱着军军到工地上来与你过年……这些,你良心都让狗吃了?出口就是这样绝情的话,你不要以为你是高干子弟就这样盛气凌人!逼火了我,离就离!反正,我呆在家里也是活守寡!”

  俊峰此刻满身在炸冷汗,心里透静透静,透凉透凉,他闯大祸啦!他怎么能挽回这个局面呢?他象小时候闯了祸,要挨父亲打似的,眼睛不敢正视水秀。这个时候,他多么希望他姐姐来为他解围啊!小时候,他顽皮,惹事生非,父母要惩罚他,总是姐姐出面,巧妙地去做父母的工作,使他少受皮肉之苦。记得有一回,俊峰用汽枪误伤了人,进屋父亲便厉声要他跪下,老将军握着一根棍子要狠狠地揍他一顿,姐姐闻讯赶来,便紧挨弟弟跪下。她告诉父亲是她邀弟弟去打鸟的,鸟飞在地下,他打偏了点,就伤到那个人的脚,如果她不邀弟弟,他是不会打鸟的,也就不会伤人了。现在要挨罚,也就俩个一道挨罚,光打弟弟不行,她做姐姐的也要挨打。将军平意就疼她、惯她,限下见她泪流满面的护着弟弟,心也就软了,挥起的棍子怎

么也落不下来……

  这时如果姐姐在身边,她准会先将俊峰责骂一阵,再细细去与水秀做工作,矛盾便能很快能化解。他们结婚以来,爱还爱不过来呢,那会有闲功夫吵架!眼下就不单是一般性的吵架,而是遇到了感情上的裂痕,俊峰根本还没有这种应变能力呵!

他心里是认错了,简直自己是罪该万死了。但口头怎样表白清楚呢。他鼓足勇气,上前将水秀搂进怀里,被她生气的挣扎开。他只有可怜巴巴的站在一边,这样劝道:

  “总算见你动过一回怒啦!心里好受些么?”他急中生智,又想到了搬姐姐这个“救兵”。

  “这些日,我都没有好好陪你玩玩,我脱不开身呀,到我姐姐那去散散心好么?她总讲你人好的……”

  水秀听到这里,猛然扑到被子上“哇”的放声痛哭起来,俊峰见此景,乱了方寸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“我该怎么劝你呢?算我是以小人之心量君子之腹还不行么?我们都头脑冷静下来好不好?算我求你了!水秀啊,别哭,别哭……”这样还劝不住她,他便想到工地了,“水秀呀,水秀!我在隧道负责,我不能带着这个情绪上班呀!”水秀哭声小了,但还在伤心的抽泣,“干我们这一行的,命都系在洞里面,我这个当头的稍有差错,就会误好些人命呵……我现在能跟你这样讲话,等会或许……”

  水秀猛然从床上爬起,扑进他的怀里,用双唇堵住他言下的话,然后强带笑容,动情他说:

  “我们刚才是在发小孩脾气,都还不懂事呢!不要放在心上!我们要好好过日子,我们不是在一起挺愉快,很幸福么?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事了,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……”水秀又在他脸上狠狠的亲几下,含笑说,“我都忘了,真是的!你不是挺会口技么?再学几声狗叫,让我开开心!”

  俊峰没有学狗叫,而是学拉响汽宙的声音,清脆而洪亮,逼真极了!他说今年力争将隧道打通,旗林明年就要通火车! 

1995年笔者作为铁路作家受铁道部之命采访九京线(右二为本人)

(四) 

  水秀心里准有什么事在瞒着他,尽管她表面不承认,俊峰感觉是越来越明显了,十斤的阴影在笼罩着他,倒霉透了的日子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塌方,如今象瘟疫般的又传给了他的家庭,自己的女人的心已经是人家的,或是早就是别人的……

  他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么?她这次到旗林来,轻描淡写的告诉他,他在韶关偶尔搭上的十三局的汽车,经他明察暗访,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,他的同事看到那辆车是从相反的方向开来的。这就是说,她到十斤那去了! 军军这桩事是伤透了她的心的,很明显她与他已经产生了感情上的裂痕,钟明与俊峰来过电话,他在侗许大桥工地见到了十斤,并与他喝了一回酒。

  “我呆在家里也是活守寡!”

  这些天,俊峰脑海中老在回荡着这句话,她是在发出内心的呐喊啊!这句话, 浓缩着她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全部积怨,他的心颤抖了!是啊, 他们牛郎织女的生活何时才有个尽头呢?严竣的现实摆在他面前, 他感到事态发展严重了!再这样拖下去,她会主动提出分手的。

  其实,他曾不止一次给她在工程局找到了一份工作,当然起初是临时工,后来别人都是转了正式工的。水秀恋着故土,执意不肯来。她开的米粉店正红火,她主要是不放心家里两位年迈多病的老人,她倒劝俊峰辞去工作,协助她开米粉店,安安乐乐过日子。俊峰又那肯离开工程局呢?根基深了,他对隧道, 对他的战友有着深深的感情,苦是苦,苦中不也有乐么?每打通一个隧道, 都会迎来一次激动人心的时刻,都要开庆功会,都要演出文艺节目,俊峰在舞台上就可以大出风头了! 他的口技和他拉的小提琴,筑路工人会爆以经久不息的掌声,这样的场面水秀已见过三次了。筑路工人盼的就是这一天;就象欢天喜地盼新年一样……他们人各有志,都能理解对方,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,日子就这样过来了。俊峰万万没有想到,会潜伏着今天这种危机……

  他父亲总爱讲他浮躁,原来他并不感到这两个字的份量,现在总算品味到了其中的滋味……眼下的苦果不就是他浮躁造成的么?这么说,自己后悔了?后悔当初不该一见钟情看上她?……啊,不!产生这个念头是可怕的,他怎能离开她呵!

  在生活的漩涡中,他矛盾极了!

      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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