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小说

涡流

字号+ 作者:钟奋生 来源:未知 2018-10-15 18:14

涡  流

25.JPG

  夏季刚刚咬到春天的尾巴,抗洪抢险的战斗就打响了。场景是非常壮观的,有主管领导、有包保干部、还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青年突击队。专职抓宣传的“小胖”也来了,他手握一个小采访本,在不停记着什么。那位瘦得象根电杆似同志,是电视台的记者,正扛“枪”的在工地扫个不停。大伙热火朝天的干活,有一个人则被冷落了。他虽然也在埋头铲着砂子,但那手腕明显缺乏力度,干活的样子显得挺迟钝,一看就象个“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”的人。他们这次抗洪抢险的新闻,很快上了《人民铁道》报,省电视台也作了报道。这个领工区往往当人们快要将它遗忘的时候,就要红红火火爆出那么一条有点力度的抗洪抢险的新闻,让人们又要美美谈论一阵子。集水井的积砂问题,每年都要“抢险”两三次。

  也许是个性的原因,还是其他方面的原故。他这个本科大学生,老在段里几个给水领工区转来转去。如今竟是转到了最开始分来的这个沿线最小的给水领工区。尽管他最近已晋升为工程师,毕竟呆在这里是庙小菩萨大,心里自然不平衡。他的同学数来数去如今算他混得最差。人家都是在设计院或分局专业科室的技术干部。他的女朋友就在北方一个设计院,最近还破格提了高工。女朋友打了无数个长途电话,也与他来了无数封信。焦点只有一个,要他尽快调到北方来,摆脱困境,他们好好过日子。他则死活不肯去,她到南方来还差不多。他深信他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,干出一番成绩来,给人们一个惊喜!可是整整五年了,丝毫不见动静。

  他这次回到“故乡”,没想到第一天自己就在“抢险”镜头中亮了个不会干活的狼狈相。一个星期后,当第六次洪峰到来时,“老大难”问题变得更尖锐起来,集水井简直被砂塞满了!不及时排砂,这里的生产、生活用水将成大问题!这天,由于“抢险”任务的赶得急,一位水道工竟将给水所的泵井木盖板取下一块,放在集水井里搭排砂跳板用。有位分局的包保干部来这里检查工作,显些掉进十几米深的泵井里去。这可是件“严苗”,领工区为此开了整整一天的事故分析会。他才到这来,自然没有什么责任。分析会上人人都发了言,唯独他没有吱声。车间王书记理解他,他是怀才不遇,窝了一肚子气。事故分析会开完后,王书记本想找他好好聊聊,意思也就是要他振作精崐神,他有文凭、有才华、又年轻,还怕没有出头之日?但开完会就不见了他的踪影。他又独自来江边,坐在泵井旁崐边,呆呆地望着西沉的太阳一点一点往山下滑去。猛地,他的自言自语的吐出两个字──“涡流”。

  回到宿舍,他便开始围绕涡流展开攻势。抽掉泵井的盖板自然是严重违章,他认为这只是问题的表面。关键是如果从根本上解决吸水管排砂的问题。不用排砂了,或排砂的次数很少了,不就能从源头上铲除事故隐患吗?砂子进吸水管,他知道是涡流引的,吸水管四周的涡流将江底的砂子卷吸进来。怎样才从根本上解决涡流的影响呢?他又独自来到江边,在江边静静的思考。他考虑了好几个方案,最终都被自己否定了。

  只是有一天,当太阳象前几天那样,一点一点往山下滑去的时候,他眼睛突然一亮,神情显得有点兴奋:

 “涡流是在水的底层,如果将吸水管口焊上个弯头,抬高200毫米,避开涡流.......对!”

  他见天色不早了,便起身离开江边。就在这时,他猛然见一位少妇牵着一位小女孩在朝他走来,定晴一看他整个心都缩紧了。是她!

  “秀英,怎么会是你?”

 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巧,在这种场合又还会遇到她。五年前,他才从大学分来这里不久,有空便带着书本常到江边来看,她也常爱到江边玩,她家就住在这泵房的附近。她对铁路是羡慕死了。而且还非常羡慕有学问的人。有一天,她壮着胆子与他拉起话来:

 “你是给水领工区的吧?才分来的?我爸跟你们这里的人都熟。我们家里就是用的你们铁路的水。你们水泵房这块地还是买了我们家的。”

  他只是笑笑,有问必答,并没有更多的话。姑娘见他看的是给水专业书,感到扫兴,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书。

 “你想看那方面的书?武打的?破案的?生活方面的书?好,没问题。”谈到书,他也开始活跃起来。“台湾著名女作家琼瑶的书看没看过?生活气习挺浓的。”

  他便将琼瑶的处女作《窗口》借给她看,当时她刚好高考落榜在家待业,有的是时间。她看书的速度挺快,一般两天就能阅读完一本书,而且书中的精彩片段几乎能背出来。他先后借了二十多本书给她看,都是琼瑶、三毛,还有国内一些女作家写的作品。当然好些书还是崭新的,显然他也是才从书店买来的。姑娘回报他的便帮他洗衣服,他将脏衣服送过来,她洗干净叠好再让他自己带回去。领工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事,知道了便会以极快的速度迅速传播开。他在这里只呆半年便调段里去了。临走时他来到江边与她告别,姑娘哭了。

  “你心挺好,人长得这么漂亮又挺聪明,谁找到你都是福气,”他也动情了。“只是......只是......我们只能成为最好的朋友,我不能背叛她。我与她从中学到大学都在一起,毕业分配却阴差阳错将我们分开了。我在南方,她在北方.......”

  两年后,她结婚了。她爱人也是大学生,还是这里县委书记的秘书。他们以前还有书信来往,她结婚后他便再没有与她通信了。

 “刘伟,你现在还好吧?又调回来啦?”秀英深情地问。

 “有饭吃,有衣穿,没什么不好的。”他淡淡地答。

 “成家了吧?还没有?”

 “现在会做的不如会吹的,会吹的不如会拍的,会拍的不如会送的,会送的不如会色的。象我这样光埋头啃书本,不善于推销自己,那吃得开?”他有意避开“家”的话题,向她倾泻着自己满腹的牢骚。“你科技成果多,有什么用?十个“成果”,顶不上一个“领导”!高兴用你就上去,不高兴用你,你就滚蛋......”

  “你这身该换了。”她也有意转移话题,“明天我在这里等你......”

  “你先生知道了,不会见怪吗?”他笑道。

  她脸色一下变了。有一阵子,眼眶涌动着泪水。

  “我们一年前就离婚了。”说完,她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
  他回到宿舍,天已是完全暗下来了。他的床上有封信,是王书记刚从段里为他带来的。他拆开信一看,不禁大吃一惊。信写了足足五页纸,信的结尾是:“不能再这样无限期的拖下去,我们分手吧。”

  第二天,他没有到江边去,而是将自己解决集水井积砂的方案亲自上报段,段里很快采纳。只花天把功夫就将吸水管按照他的方案搞好了。一晃两年过去了,这里的集水井竟没有“抢”过“险”,本来知名度就不高的领工区,更显得默默无闻了。他也没再独自到过江边,只是忽一日,他偶尔听人说,那少妇又跟省里的一个青年作家结婚了。唉,这些都是后话。

               (完)



相关文章
编辑推荐编辑推荐